自己要还是跟如今一般,会不会父皇就厌恶了自己,真把他废掉了?
太子想到这里,心惊肉跳,却不敢跟任何人说,甚至有些害怕。
他害怕,就会想着去做什么事情讨好皇帝。可他又不愿意这么做!他有自己的尊严和傲气。
于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暴躁,又想砸东西了。
结果一转头,就见折筠雾站在那边,身子很是僵硬。
她在怕自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比方:她这般,就像自己怕父皇一般。
他想,也许在父皇的心里,他不是儿子,只是一个奴才。
这个想法让他遍体生寒,让他更加的憋闷。
他重重的走回去,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纸发呆。
折筠雾更加忐忑了。殿下这样她其实更害怕,若是将脾气发出来,说不得过一阵子就好了,可这样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发脾气?
她等啊等啊,等到殿下要去歇息了,依旧没等到他脾气。折筠雾出来的时候,就小声的跟刘太监和小盛也眨了眼。
殿下还没有好,甚至更生气了。
整个东宫都笼着一层阴云。大家说话都要压着嗓子,生怕自己万一说大声了被殿下听见打死,就来将军也不高昂的背诗句了,而是夹着尾巴做鸟,偶尔欺负下小棕释放它的压力。
折筠雾这时候就体会到“受宠”的不好了,为着这份“受宠”,她必须要去小书房里面在伺候殿下读书。
因为无论殿下高兴还是不快,都会风雨无阻的看折子,读书。只是高兴的时候,他看完书闲暇之余,便会跟她说几句话,要是生气了,就端着脸,不假辞色,整个人都爱找茬。
好在折筠雾的活不多,只研墨,他找不到太多的茬。只刘太监负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被殿下骂了好几句蠢材。
东宫再次下雪的时候,折筠雾也不敢穿着藕色衣裳出门堆雪人了,春隐给了她一个烤红薯,她吃了,还去特意换了件衣裳,然后漱口,不让自己留下一点儿味道。
响午的时候,她正要去小书房,就听见外面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
夏隐从外面走进来,抖落了身上的雪,“殿下要去户部任职了。”
众人都觉得这是好消息,端王只是光头王爷,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可殿下不同,如今已经去了户部做事情,在皇子里面是头一份。
折筠雾虽然不知道殿下是什么官职——夏隐也不知道,时间还短了,还没打听出来。但是她知道,如果殿下高兴,她们就可以不用这般小心翼翼了。
但是等她去书房的时候,却发现小书房跟外面不是一个味道。外面欢天喜地,但是书房却静悄悄的,比之前更加沉寂了。
太子殿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连刘太监也在外面等着,没能进去。
折筠雾也就站在外面,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希冀刘太监给她一点提示,免得她待会惹恼了殿下,但刘太监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也在琢磨,这事情怎么看都是喜事,殿下在外面的时候,也是兴高采烈的,还去了太后和皇后娘娘那里请安,都是好好的,直到回东宫的时候也在笑,可是一进书房,却没了动静。
那进书房前的一张脸变得哟,实在是快,瞬间冷下去,让刘太监背后出一身汗。
他瞬间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如今这院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有他,折筠雾,小盛。
至于李太监,早就被刘太监派去院子门口守着了。
折筠雾就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因为她知道,待会要迎接的是一场硬仗。果然,殿下是个努力至极的人,即便这种时候,他也不忘记温习功课。
折筠雾进去研墨,见着他的笔不断的往下面压,压,最后墨点侵染了整张纸。
这张纸不能用了。
折筠雾就想,既然这么想发泄,为什么只写大字不去练武呢?
拿着铁锤挥一挥,肯定能将怒气发泄出去。可惜殿下是个闷性子,他只是闷着写字,本来应该是要写五十张大字的,结果他写的太重,一张纸废掉,下一张纸又废掉,废纸篓子里面装了一堆废纸。
都要装不下了!折筠雾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此时要不要去换个废纸篓子来。
但太子殿下自己不写了。应该是知道静不下心,所以他干脆扔了笔,看了她一眼,看的她差点没站稳,不过殿下很快又收回了目光,跟她道了一句跟上,就大步的朝外面走去。
折筠雾赶紧跟上,刘太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小盛不敢跟,只看着三人离去,总算舒了一口气。
太子去的是后院的竹林。他曾经在竹林里面埋下了一壶酒,如今已经三四年,应当是可以拿出来喝了。折筠雾听他的话,去旁边的小湖边的木屋子里面抗了一把铁锹出来——她觉得这是殿下三四年前放的。
因为上面全是灰,她不敢让殿下用这般有灰的东西,可是今日下雪,湖面上面结了冰,她不好去洗——更怕砸冰洗铁锹费时间惹了殿下生气,于是就选择在衣裳擦。
反正衣裳也是灰扑扑的,抹了灰也不会有太显眼。
折筠雾就这般把铁锹给擦干净了。
太子接过铁锹,就开始砸地上的冰雪,先将冰雪弄开,然后才开始撬地。没多久,一壶酒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无声的低头,弯腰,将酒给捧出来。
泥巴同样弄脏了他的手和衣裳,折筠雾犹豫的伸出手,“殿下,奴婢捧着吧?”
太子这时候脸色已经好看些了。冷着脸摇头,“不用。”
三个人又大步回去。
折筠雾还是第一回来这里。她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眼湖水对面,那里还有一个屋子,是殿下的书房。
那里只有殿下和刘公公能去。
她抿了抿唇,转身跟着殿下回到了小书房。刘太监决定让折筠雾跟着小盛去提膳食,就冲刚刚殿下去湖边竹林竟然带着折筠雾,他就知道这小头片子是真不错,不声不响就获得了殿下的认同。
这就很值得深思。刘太监就想着让折筠雾多熟悉熟悉殿下的其他事情,免得到时候要她做事情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小盛跟折筠雾道:“刘爷爷这是要重用你,你只管受着就行。”
他看出折筠雾还是有顾虑的,“你怕什么?反正咱们的主子是殿下,伺候好殿下就行了。”
折筠雾想想也是,无论刘太监是什么意思,这都是抬举她。
“就是太快了,我就像做梦一样。”
小声笑着道:“你适应适应。”
折筠雾第一回去殿下的小厨房。小厨房是专门给太子殿下做膳食的,跟奴才们吃饭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做膳食的总管太监姓杨。
杨太监是个老人了,今年五十岁,以前是伺候陛下的,后来被陛下赐给了太子。厨子大多胖,但是杨太监很瘦,清瘦。
“姑娘别见怕,这就是不长肉,吃再多也不长肉。”
杨太监是个见人就笑的,对折筠雾很是有礼,一口一个姑娘,最后将小盛拉到一边,塞了小盛一口糕点,“刘公公是什么意思?”
小盛吃人嘴短,说了句实话,“刘公公您还不知道吗?那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这是觉得筠雾有大造化,所以提前布置上了。”
杨太监早就听说过折筠雾了,只是这姑娘平日里从不乱晃,只在书房和她们睡的耳房走,这东宫里面的路都是有数的,谁能走,谁不能去,都有规矩。
杨太监平日就不用去书房那边,便就不能走那条路,所以一直没见着。如今见着了,心里是有想法的——别说太子殿下,就是他,见着折筠雾也觉得舒坦。
小姑娘天生的讨人喜欢。得了小盛一句准话,他心里就数了,给折筠雾也塞了一块糕点,“是枣糕,这枣还跟姑娘有点渊源——这是云州的枣,云州的枣做出来的枣糕最好吃。”
折筠雾在云州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这种枣糕,她捏了一块吃,谢过杨太监,然后提着膳食回到小厨房的时候,正好碰见殿下要用膳。
膳食就直接提了进去。
太子殿下已经在喝酒了,折筠雾看过去,见他神色已经和缓了,可见是让他憋着的事情随着酒消散了些,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润了许多,还笑着问折筠雾,“你吃了什么?”
身上倒是有股子糕点味道。
折筠雾连忙道:“刚去提膳食,正好碰见杨公公试蒸枣糕,说枣儿是云州的,是云州当地人喜欢吃的,便让奴婢帮着尝了一块味道正不正。”
太子感兴趣,“那你觉得正不正?”
折筠雾摇头,“不知,奴婢之前在乡下,没吃过枣糕。”
太子就啧了一声,叫刘太监,“上两盘枣糕给她吃。”
刘太监就舒了一口气,觉得东宫的阴云,总算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