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打听到那位大姑娘的性子十分顽劣,更要紧的是她身子弱,将来怕是难以担当起宗妇的担子。实话与你说,若是你娶了她,能不能有子嗣都难说,说不准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半点帮不上你的忙,反而要叫我全家供着!”
江氏蹙着眉,眉心带着驱散不开的忧愁,言辞却是尖锐,她一贯温柔,如此口出恶言是前所未有的。
顾升有些讶然。
他的父亲去世的早,全家担子都压母亲身上,便是眼前这一瘦弱妇人支撑起了魏国公府,养大了一双嫡亲儿女和几个庶出弟妹。
是以他从不与母亲争辩,只因深深觉得愧对母亲。
“母亲这话未免太过了!我上次见大姑娘,并没有你说的这般。”顾升忍不住出言阻止,却被顾莹莹急促打断。
“大哥!”顾莹莹气急,“你竟然反驳母亲?母亲说的哪里有错?你今日去了明月楼,难不成没有听说?是了,侯府定然是瞒着你的。你不知道大姑娘又犯了病,险些死了过去......以大哥的地位,为何非要娶一个对自己毫无益处的病秧子?!曾经我们孤儿寡母吃尽苦楚,在皇城处处受尽脸色,你都不记得了么?”
顾升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着身前的地面,不说话了。
江氏见儿子这般不答话,忍不住落泪。
“娘也知这非善人所为,可这世上谁是菩萨呢?谁都有苦楚,再说如今你二人没见过几面,没甚感情,这时候退亲也挨不着什么事,便叫娘来担着骂名,总好过于日后咱们府邸日日以泪洗面。”
顾升听到此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母亲是打算退亲?”
“娘心意已决,明日去侯府,哪怕是豁出去脸面,也要替我儿退亲!”
顾升脑中一直绷紧的弦忽的断裂开来,说不上什么感受,或许他早有察觉自己母亲模糊不堪的态度,早有预料这婚事最后成不了。
他与大姑娘也仅仅两面之缘,确如他所说,两人间说的话也只有几句,能有几分感情?
可若说讨厌?无感?那也决计不会有。
上次相见,她言语冷淡,甚至有些不甚礼貌,饶是如此,顾升也对她生不出一丝不喜来,只觉得大姑娘生的漂亮,性子娇憨有趣。
他一定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可母亲所言不假,他的婚事并非是他一人的事,若是仍强娶人进来,到时惹得母亲不开心,他势必要左右为难,满府不愉快,痛苦的还不是侯府的大姑娘?
顾升靠着椅背,有些痛苦的阖上眼,带有些薄怒,冷笑起来:“您既然心意已决,还来找儿子做什么?只是万不能说是退婚,我同大姑娘本就是儿时的戏言,当不得真,将当年的信物归还,我再写封信去江都澄清事实,若有必要,亲自赴江都给王爷赔罪。纵这般,也始终是亏欠人家姑娘。”
哪怕民风开放如大齐,姑娘快出嫁的年纪遭遇退婚,名声也要受损。
本就是自己对不起她,怎能叫她再背负骂名?
江氏听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儿子犯了迂,非得讲究什么正人君子来。
“你放心,本就是我们对不住大姑娘,母亲自然知道怎么做......明日母亲备上厚礼,去赔罪去。”
料想侯府也不会多说什么,本就是大姑娘身子不好,他们也是无奈罢了。
顾升一会儿没应声,忽的起身便往外走去,江氏同顾莹莹彼此看了一眼。
“升儿,还有一事,若是叫你娶嫣儿,你愿不愿意?”江氏这回真情实意的笑道,眼角都笑出了褶子来。
顾升往外的脚步一顿,讽刺道:“母亲这般,叫信安侯如何想?他家的女儿是嫁不掉了吗?这事儿日后莫要再提!”
顾升没回头,提步迈出了正堂。
顾莹莹有些焦虑:“母亲,哥哥似乎是不同意。”
“你哥哥还年轻,心眼浅,等以后便知道好了。”
若是能娶了玉嫣,日后翁婿之间,还会有矛盾?
***
玉照心疾过后到底有些惴惴不安,乖乖吃了两天药,房门也没迈出,这病需要静养,她便成日躺在床上养着。
可不巧等她才睡醒,便被府里告知,她遭到退亲了。
才接了消息的林氏匆匆赶来绛云院,见她欲言又止,玉照听着几个丫鬟七嘴八舌,也算是明白了自己遭遇了什么。
玉照单手支颐和,静静地听着林氏在她耳边宽慰她的话。
“那魏国公府的江氏,往年以为是个好的,竟是我瞎了眼!真是个内里藏奸的货,竟一声不吭的就带人来府里退亲,不知从哪儿一口咬定大姑娘你的病有碍于生养,我连忙差小厮去官署喊你父亲回来,有你父亲在,才有了几分底气。”
林氏暗自看了眼继女的神色,宽慰道:“好在你们二人本就是儿时的戏言,如今还算她有几分良心,退还了信物,送上了诸多赔礼,说是日后给你充作嫁妆。你父亲也难做,便只能答应了,说这也算不得退亲,只要咱们家不开口,谁也不知道你曾经有婚约这事儿,碍不着你日后相看人家。”
玉照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