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富雅堂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沈雯回头看了眼,想起最后娘亲别扭的那句“他最听你的话,你去看看他,跪了一日,别把身子跪坏了”,轻轻摇了摇头。
兜兜转转到祠堂,听见祠堂中一阵安静,沈雯有些惊讶。
她被下人领着走进去,就看见跪在祠堂中间的沈清山,他依旧穿着身青衫,和往日混不吝的模样完全不同,他跪得脊背笔直,明明听见动静也不肯回头,完全一副赌气的模样。
沈雯没说话,她上了香,跪在了一旁,双手合十拜了拜,才稍稍侧头,说:
“娘亲哭了一夜,我刚过去时,娘亲眼睛都是浮肿的。”
沈清山僵直的身子似轻微地动了动。
沈雯眸光微闪,清山心疼娘亲,不会比她弱一分一毫。
如今哪怕娘亲如此,他也这般坚持,看来,她的这位胞弟,这次的确是认真的。
沈雯仿佛不解,拧眉盯着他:
“为了一个女子,让娘亲如此伤心,清山觉得可值得?”
沈清山终于有了动静,他抬起头看向沈雯,沈雯愣在了原地。
她以为沈清山即使跪在祠堂,也不会很老实,只是在逼娘亲松口罢了。
可如今的沈清山哪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他眼底稍青黑,唇瓣苍白干涩,许是跪了一夜未动弹,膝盖酸疼得不行,身子不过稍稍一动,他就疼得直拧起了眉。
沈雯看着她那素来不着调的胞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格外认真,他说:
“长姐,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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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苏巷街
于街中稍偏西处,有一商铺紧紧关着门,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传来些许嘈杂声,但商铺内却十分安静,似掉根针都可清晰可闻。
商铺有两层,木制的楼梯衔接着,人踩上去时发出轻轻的声响。
青栀端着午膳上楼,轻手轻脚地敲开门,房间里摆着扇绘有烟雨戏梅纹样的屏风,越过去,青栀就看见姑娘低头盯着锦帛,修长的脖颈微垂,一缕青丝落在脸侧,衬得纤薄的身姿余了几分温婉。
听见了动静,可简瑶手中动作不停,针线细细穿进去,透过锦帛被女子用另一只手接过,反反复复的动作,枯燥又极费心神,青栀觑了眼她手上的动作,没敢出声。
须臾,锦帛上落下并蒂莲的纹样,针脚被简瑶藏得极好,熹微的光线落在上方,竟似朵真花落在上方,真假难辨。
这时,青栀才拧眉出声:
“姑娘快歇会儿吧。”
简瑶抬起头,先是捏了捏手指,才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
简瑶按着酸疼的脖颈,疲累地长吁了口气。
姑娘这几日都待在这阁楼中,针线活本就耗心神,青栀看着姑娘不适地揉了揉眼,心下有些泛疼,囔囔嘀咕了句:“若是夫人知道姑娘如此,恐怕心疼坏了。”
简瑶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青栀心生懊悔,明知夫人去世后,姑娘心下最为难受,她竟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瑶只一顿,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她朝刚放下的半截衣袖看去,眸子中有些许恍惚。
自父亲去世后,她就和娘亲回到江南。
她娘亲本就是江南人,圣上登基时,小选进宫在尚衣局做了三年的绣女,后来万贵妃诞下二皇子,宫中大喜,放了一批宫女回家,她娘亲就是其中一人。
简瑶自幼和娘亲学习女红,饶是何人都要夸她一句心灵手巧,往日娘亲心疼她,甚少让她做这些活计,如今却也由不得她了。
简瑶无意识地捏着手指,往日娇养,她这双手本就生得纤长细白,如今常时做着针线的活计,指尖不可避免地落了些细碎的伤痕。
想起娘亲,简瑶有些怔然。
从往事中回神,简瑶稍抿唇,她眉眼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忧虑。
她回长安城快半年了,来回奔波许久,才在三个月前将这锦绣阁重新开起来,这苏巷街寸土寸金,这间锦绣阁还是她父亲留下的。
当初娘亲带她离开长安城,许是存了丝日后会回来的奢望,就没将这间铺子变卖出去。
也幸好如此,否则,简瑶还当真不知该如何在这长安城中生存下去。
刚用完午饭,连片刻都没耽误,简瑶不顾青栀的阻拦,继续拿起适才放下的半截衣袖,青栀不由得道:“陈府给的期限是两个月,姑娘这么着急作甚?”
简瑶心感时间紧迫,头也不抬道:
“前些日子,我听沈公子提过一句,国公府会在下个月设宴替长公主庆生,陈府位居五品,陈夫人到时必会前往肃亲侯府。”
只要她能在长公主生辰前将衣裳做出来,简瑶并不担心到时陈夫人会穿其他衣裳去赴会,简瑶敢在苏巷街这处地方开一间锦绣阁,自是对她的手艺十分自信。
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锦绣阁的名声打出去。
至于其他的,再徐徐图之也无妨。
青栀堪堪哑声。
她知晓姑娘要作甚,所以,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
青栀咬唇低叹了声,跪坐下来替简瑶挑拣丝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小声地说:
“我们一定会帮老爷讨得公道的。”
简瑶眼睫轻颤了下,半晌,她才敛眸轻声:“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