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给他交代下来了,要哄着惯着良嬿,让她学会用那把吹毛立断的匕首,原本他这时要顺着这丫头的话,同她说,谁欺负你,你就拿匕首杀了她,不过一条卑贱的命罢了。可他心里实在不忍,因为手上一旦沾了血,那就踏入了无尽深渊,万难回头的,他已经脏了,手上过了数条人命,可嬿嬿还是干净的。
想到此,陆云峤警惕地环视了下四周,莞尔:“若是她以后再招你,你就大耳刮子抽她,打又打不坏人。”
“嗳。”良嬿重重地点头,眼里含着天真,冲云峤甜甜笑道:“云峤哥,我听你的,以后不会这样暴戾啦。”
“这才是好姑娘。”陆云峤高兴地拍了下女孩的手,忽地,他下巴颏朝一旁的墙上努了努,笑道:“瞧见上面挂着的藤条和柳叶木刀了没?明儿下午千岁要来考你的默写,若是写不出来,可是要揍你的。”
良嬿一想起王爷那张阴郁严肃的脸,不禁打了个寒噤,手心和屁股仿佛都疼了起来,紧张得心突突跳起来,起身疾步朝书桌那面走去,鞋子掉了一只都不知,急道:“我现在就温书,云峤哥你待会儿再多教我两首诗。”
陆云峤起身朝女孩走去,弯腰拾起她的绣鞋,无奈地笑着摇头:“你呀,真是个急性子,也别急着多学,先把那首《关雎》默好,把字写漂亮端正,我就阿弥陀佛了。”
长夜寂寂,风撩动屋檐上的瓦片,也撩动了屋里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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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月廿三。
上午还晴空万里,暖洋洋的,到了傍晚,天忽然阴沉起来,倒起了春寒,零零星星地飘些雪粒子,加之北风呜呜地刮,院中绳子上晾着的湿手巾冻得僵直硬挺,最下头结了条细而长的冰溜子。
因着戌时王爷要过来,屋内外早都清扫干净,并提前点上了沉水香,侍从们生怕会让千岁着凉,可劲儿将往炭盆里加发香煤,屋子里暖如春昼,饶是良嬿穿了件薄衫,都热的后脊背全是汗。
北风呜呜嘶嚎,良嬿斜倚在门上,嘴里默默背着诗,她掀开厚毡帘往外瞧,小院已经白了,屋檐下的纱灯在地上投下个昏黄的光,似要用那点温情融化冷硬的青石台阶。
良嬿打了个寒噤,扭头往里屋望,陆云峤这时皱着眉头,手里捧着个新造的厚账册,正在反复核对这两日添置的锦缎、鞋袜、脂粉钗环、笔墨纸砚和燕窝雪蛤等物,云峤哥说了,这是他第一次做账,必须得记得详细清楚,回头要捧给主子瞧,待拿了主子批了字盖了章的条子,这才能去找管内务的周海总管领银钱。
这一切都让良嬿咋舌,便是老家县令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这么豪奢,她不解,今早偷偷找了云峤哥问,怎么感觉千岁待她有些过于好了,下血力气给她身上砸银子,万一她忽然生了急症死掉,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么。
陆云峤笑她太多心了,这才花多少银子,不过是千岁身上一根汗毛罢了,等你去了南阳,见了王公勋爵家的女眷,那你才晓得什么叫金尊玉贵地娇养呢,你既担心千岁的苦心付诸东流,那就得更用心地练字、养头发,他过些日子还要给你挑舞姬师父哩。
末了,云峤让她附耳过来,说今早听花大总管提了一嘴,昨晚王爷因募集灾银之事,私下宴请豫州的豪商蔺先生,还特点了两个大官作陪,期间免不了喝酒,王爷便让姮娥过去弹曲子助兴,没想到这姮娥竟还是个能喝酒的,蔺大官人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她还能笑得大方得体,扶大官人出行辕坐轿,千岁对很李姮娥的表现很满意。
一想起陆云峤说的这番话,良嬿就更紧张了,万一王爷看中了姮娥,两相一对比,越发觉得她不堪栽培,要逐走她,那么找弟弟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越想越烦,良嬿拳头捣了下门框,犹记得昨晚姮娥半夜醉醺醺地回来,哪里有半点头些日子谨小慎微的样子,得意的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上了,也不装温婉淑良了,在门外冷冷说王爷让她好生休养,她就不过来伺候嬿小姐您了,今早更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过来从她梳妆台上拿走几盒子上等胭脂和几罐润肤膏,打扮得花枝招展,隔会儿就要去小院门口转悠圈,也不晓得在等什么人。
良嬿心慌慌的,王爷会不会食言哪,留李姮娥而赶走她?
正在乱想间,良嬿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阵窸窣脚步声,她再次掀开厚毡帘,瞧见从外头跑进来个小太监,他们冲上房这边招手,扬声道:“小总管,你赶紧带嬿小姐出来候着,主子顷刻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