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自不息。
只是周析还小,那珠串又太松。
他便悄悄地让他母亲把里面的两颗卸下来,说等以后再串回去。
后来逃亡的时候丢了其中一颗。
这时看着手中那冷掉的红薯还有那小药瓶,周析许久不能回过神来。
不离心,不言弃。
他当年亲眼目睹着瑔廊周氏被人一夜屠杀时,手里紧紧攥着的,只有这红珠串。
他曾经问过他祖父,这珠串上的雕纹,都是刻着什么。
他的祖父那时却和蔼地笑了笑:“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他还问过很多问题,例如这串珠子的材质到底是什么,例如这朱红色为什么看着这么奇怪等等。
他的祖父永远都是这般温和地笑着,用同一句话来回答他。
梁靖和瑔廊,谁更重要,周析说不出。
当时他想过一死了之,是前者让他重新想活着。
不离心,不言弃。
他后来也想过一死了之,是后者,让他记住,他必须活着。
天/行健,自不息。
就在周析的思绪不知被拉扯到猴年马月的时候,春生忽然快步走到他身边。
周析才回神,转身便往里走,边疲惫地吩咐道:“去把孟婆引点了吧。”
春生点点头,却站在原地没有跟上。
周析皱眉停下:“怎么了?”
春生说道:“外头来了一位老仆,自称唐岳何府的老管家,说有一话替他主子来跟先生说。”
周析忽然冷笑:“这汝平城里,狐狸倒是一只比一只狡猾了。嗅到一点腥味就耐不住性子,我还没出手,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哼...他要急,那便急着吧...”
他说完,扬了扬手,边往屋中走去,边满不在乎地说:“去跟那人说,我这两日身子不爽快,等过两日,自会等门拜访。”
春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往外走去,将周析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
那位老管家脸色骤然一沉。
这唐岳何氏,是多少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寒门学生争着抢着要来拜见,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你周析他娘的算哪门子东西?
但老管家还是按捺下愤怒,礼貌又问:“过两天...那你家先生,可有说是两天里的哪一天会去呢?总不能,让我家老先生,天天在家里侯着吧?”
春生仍是面无表情,他摇摇头,回道:“先生没说。”
老管家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
他强忍着愤怒,挤出一个极其违和的微笑,点点头,转身便离开。
春生也点点头,转身便回府去了。
老管家回到何府,在何隐宽面前痛心疾首地控诉一番,周析此人是如何目中无人,如何狂妄自大,如何不可一世,如何盛气凌人。
但何隐宽却始终皱着眉,脸色沉重焦虑。
最后他才问道:“郁重...几日没回府上了?”
老管家顿了顿。
想了想,才讪讪答道:“五日了。”
书房中话声不断,正端着一盅清汤站在门口的何茵,脸上却浮了一层寒冷。
月光照繁城,城里人未眠。眠不能静心,心疑月光处。
淄亭李府书房里,李叔沉正在看着今日覃王从宫中送出的一副字画。
字画的落款,周贤卿,年十六。
李叔沉从傍晚便一直看到现在,连晚膳都未用。
李师彦几次想要进来相劝,都被李叔沉叫下。
直到此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李叔沉本想着敷衍过去。
谁知他抬头一望门上倒影,脸色忽然凝重。
他沉声说道:“进来。”
那人推门而入,关上门,先对李叔沉毕恭毕敬地颔首行礼,然后才走上前去。
“学生曹鸣菲,见过李老先生。”
葭月十五,小雪,天沉。
每逢初一十五,覃王无论多忙,退朝之后定会先到太后宫中请安。
只是今日他刚从明英殿出来绕进宫道,隔着揽门,便看到梁蕙急急忙忙地路过。
覃王心中疑惑,便问身边华内侍:“迎安怎么这会儿入宫了?今天不是十五,她都会陪着忆和到伽蓝寺祈福的吗?”
华内侍立刻恭恭敬敬地回道:“公主本是要与王夫人到伽蓝寺的,只是忽然听说阮夫人这两日感了风寒,便急急匆匆地入宫来了。”
“阮夫人病了?”覃王皱了皱眉,“怎么没听提起过?”
华内侍又道:“阮夫人不喜喧哗,又知道大王您政务繁忙,不敢给您添虑,便让咱们做奴才的不要多嘴。”
“可有请太医去瞧过了?”覃王追问。
“瞧过了,”华内侍答,“只是太医说...”
“太医说什么了?”覃王看向华内侍。
“太医说...”华内侍极难为情地看向覃王,“太医说,阮夫人从来不信太医府的医术,非要拿着宫外柒月斋那一套来辩论...这不只能将迎安公主请来,好好劝劝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