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大门敞开,正对外面院中一桃花树,落红染泥,半叶留枝。
屋外的家仆来往行走,只有春生一直面无表情地守在屋外廊下。
家仆对新来之客本感到好奇,路过屋外时忍不住想要往里看一眼。
结果又都被春生的一脸寒色刺得背脊发凉,甚至不敢往里再看,快步便走开。
只是去到无人处,才愤然低声道:“有什么好嘚瑟的,说到底还不是给咱太子殿下办事儿,整得跟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而屋内周析此时正侧身站在梁尧的斜前方,温和平淡地看向梁尧。
梁尧脸色早已是难看如土,深有戒备的目光一直凝着周析双眼,却越觉此人深不见底,难以看透。
周析浅然笑笑,双手负在身后,隐于袖中,右手握在左手手腕,左手捻着那串红珠。
他边往前走,边说道:“在下的本事与能力,便不用多说了,若在下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本领,想必殿下也不会千里迢迢将在下从徐国请来。只是便是这“请”字,在下还望殿下能够拿捏清楚。”
梁尧一直皱眉盯着周析的背影,没有说话。
“再说势力,”周析不紧不慢说道,“众人皆知,在下乃瑔廊周氏遗孤,无父无母,无族无亲,六亲已断,如果按照如此来论势,那在下不过就是乱世中苟且偷生的蝼蚁,与流落难民无异。但是,”
周析说道此处,顿了顿,转身回头又面向梁尧。
二人四目相对,梁尧眉心紧皱。
周析微微笑了笑,继续又道:“但是在下师从缅渠苏氏,又在徐国国君庇佑下成长,与当今徐国太子乃从小挚交,而如今覃徐两国交好,若在下在您这里受到了什么委屈,传回徐国...殿下也应知道人言可畏吧,虽徐国此时实力断不能与覃国相较,但如今天下七分而乱,我想覃国此时此刻,也是不愿与徐国有任何过节。”
“本太子既然将先生从徐国请来,自然一是敬仰先生才识,二来尊重两国之间交好,”梁尧骤然冷声打断,“府内府外所谓监视之人,不过是本太子以防万一有人会惊扰先生安宁,才加强防范。”
梁尧见周析没有立刻说话,他便继续又沉声道:“想来先生也是知道,如今中原尽传,钟平侯梁攸的死,是先生所害。梁攸亲弟梁靖,和他他感情非同一般,梁靖此人更加是性情乖张暴戾,手段残忍,本太子不过就是担心他会来找先生您麻烦,才在内外布置了防守,却没想到让先生您不适了,说来也是本太子的疏忽了。”
“太子殿下言重了,”周析微微垂下眼帘,笑了笑,又道,“你我从未见面,自然不能相知,乱世人心存疑,不相知而相疑,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既然现在话说开了,那在下便也将接下来的话也一并说了,只是再说之前,还望殿下先恕在下不敬之罪。”
梁尧幕府当中人才济济,但是平日里也算是听惯了阿谀奉承,好言相劝,如今周析说话虽然字字锋芒,竟是让他越想听下去。
虽然梁尧心中对周析戒备不减,却还是立刻伸手向前,示意周析尽管放心说。
周析便先颔首表示谢意,然后接着便道:“在下从徐国远道而来,自然不会是两手空空,殿下派人守护在下的心意,在下便是收下了。但在下向来厌恶束缚,在下自问可以自保安全,殿下是大可将人撤走,若当中有漏网之鱼不愿离开,那在下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请他们离开,届时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梁尧只能沉声道:“先生既然能够保护好自己,那本太子也就放心了。”
周析礼貌笑笑,又道:“如此甚好,既然你我原则底线如今已清,那接下来,便是你我所求了。”
“太子殿下要的,是王位,这个,在下有本事能替您得到,”
周析皮笑肉不笑地与梁尧对视着,又道,“功名利禄,在下只求前二,”周析脸上的笑容是在此时才略有暖意,“再有,便是方才在下所说,事成之后,在下还要一人。”
梁尧诧异,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周析又道:“梁靖,梁子誉。”
周析此五字说出后,梁尧意外,却不震惊。
他又盯着周析许久,心里才忽然想起,坊间所传周析断袖一说。
方才周析一路言语,是字字谨慎却一针见血,比多少驰骋官场朝廷多年的老臣来得还要密不透风,锋利凛然。
只不过这样下来,反倒是让梁尧完全错过了此人这幅绝世容颜。
现在再看,他甚至开始不敢相信,方才说出那番言论的,竟是面前这位面若桃花风流倜傥的男子。
梁尧之后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乱世出英雄。
乱世出狗熊。
乱世更出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