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药,好多了。”我低着头,默默地扣着妆奁上的螺钿。
十三放下勺子,半天挤出一句话:“她,沅琪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一直瞒着没说。”
我抬起头,略微惊讶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原来是三个月了,也就是说,十三并不是背叛了我,是我误会了他。
心里的苦稍微少了许多。
“你也没让我说。”十三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为什么容不得别人呢?”他自己心里估计都委屈,我竟然是个容不得人的人。
“容不得别人?”我失口哑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是啊,生活在这个世界,我理所应当适应的就是,我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十三的字典里,估计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为自己搏一搏:“爷可记得雁丘词。”
十三点点头,转身去桌上拿起笔,写在纸上,拿给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我指着“天南地北双飞客”这一句话说道:“我想的是一生一一世一双人。”
这首词是我烂记于心的,这曾经是我对古人爱情的最好憧憬。
十三愣住了,半晌不说话,看他的神情,恐怕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被我这一句话说的受到了质疑。他爹几十个后妃,几十个儿女,他爷爷亦是如此。在北金,就算是农家稍微有些积蓄的人家,也会有个妾氏,我估计是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女人。
十三垂下眼去,看着这首雁丘词,呢喃念了一遍,低声笑了一声。
我没想到他能笑出来:“可笑吗,这与你是可笑的事情吗?”
十三摇摇头:“不是,以前娘常常念叨这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想到从你嘴里又听到了。”说着抬起眼来看我,眸子中已经蒙了一层水雾:“她从不敢在人前说,我那时候年幼,却又什么也不懂。”十三吸一口气,似乎想要把胸中的悲伤回忆压下去:“她故去的时候,将三枚玉璧给我,说,若我遇到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不能负了她。”
什么,信息量有点大。我仿佛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娘她无一日是开心的”十三上前拉住我的手:“是因为这些想法,才让娘早早故去吗?”
十三的眼泪在眼睛中打转,我怔怔得看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能明白她的心情。我垂下头,眼泪不知怎么的就留下来了。
“你和娘不一样”,他叹了一口气:“我敬你,爱你,你坐着八抬大轿进了我家的门”十三紧紧的攥住我的手,眼泪滴到我的手上:“她们都是奴才,唯有你才是我结发的妻。”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灵魂与肉体的关系。无法用现代人的思想去纠正他陈腐的婚恋观,我只问他“娘故去的时候,除了说这句话,还说了什么?”
“她只是笑。”十三将头伏在我的胸前:“娘只是笑,好像终于能够开心了。”我用一只手抱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他的额娘,死后才被追封为敏妃,之前都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庶妃,在老爷子一朝都是极不起眼的一个。但是她受宠四年之中,一连生了三个儿女。
对于老爷子,我无从猜测,说他有情,他伉俪情深的是出身最高的皇后,皇后出身尊贵,家中的势力可以说是占了半个前朝。死后罢朝多日,多年之后祭祀还是老泪纵横。说他无情,他却也宠幸了例如敏妃、德妃、良妃这样宫女出身的女子。
我能想象得到,我的前辈穿越者,十三的娘,是怎么在思念和等待中,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心妄想,绝望的走向死亡。
我突然有点恨老爷子,是他埋葬了她。我又想到了沅琪,她虽然不是穿越者,但是她看向十三的眼神,也是爱情的样子。她的内心,肯定也是希望自己成为十三的独一无二。
关氏、那氏、石氏、苏氏从来不敢奢望这些,但是她们只求十三能够分一点点的爱给他们。
爱是一个人的主观感受,所以是自私的,我们都是想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才在一起的,因为缺失,所以找寻。
我是自私的,我之前从来没想过她们几个,如果没有十三,可能在这个时代活着都很艰难。
“忠贞”是现代基督教赋予婚姻的神圣权利。在天朝的封建历史上,哪怕是一夫一妻的情话写的再感人肺腑,歌颂郎才女貌的的故事写的再动听,都没有一个朝代奉行过“忠贞”二字。
“哈罗!”阿九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里:“想我了没!”我看看怀中的十三,果然已经被定格了。
九儿拍着手“哈哈”指着我的黑眼圈,一个劲儿的笑话我。
剧情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转,我一时有点不适应,愣在那里。
“我查了一下,你这个东珠儿活了很大年纪的。”阿九看见桌上的食盒,顺手摸了一把筷子,夹了一块酿虾仁:“啊哟!好吃。”
看我沉默的不说话,阿九摆手笑道:“我哪天来个风雨大作,跌落山崖啥的,你试试能回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