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屁股后面跟着沅琪,拎着一个提盒,进了我的院子,衣服领子袖口一圈儿发黑,脑袋和胡子茬都长了出来,眼圈黑乎乎的,身量似乎更瘦了,这样子哪像个当朝皇子,倒像刚从宗人府放出来似的。
一见我,露出个久别重逢的笑容,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这身体感觉都快被政务掏空了。
我心里略微有些酸,他回来的欣喜好像被一下子冲淡了,见他衣服脏兮兮的,忙道:“快去给爷换下衣服来。”
十三咧嘴一笑:“这才不到两个月,就嫌弃爷了?”说着伸出那个摸了一天马屁股,不知道洗没洗的手,摸了我的脸一把。
我掀起的拿绢子擦了一把脸,心里总觉得有一股马屁股味,赶紧拽着他到铜盆子旁边,亲手给他拧了手巾,给他擦了一把脸,十三拿肥皂胡乱洗了一把手,举起来到我面前:“干净了没?”
我白了他一眼:“哼。”
“不是,爷回来了你也不高兴吗?”
“主子是心疼爷。不光主子,就是沅琪看见爷这样的脸色,可想而知爷这段时间是怎么风餐露宿了。”沅琪含酸说道:“爷也不爱惜着自个。”沅琪本来不想在我们对话的时候插嘴,这次想是实在忍不住了。
我的院子里,十三命人搬了一个三足圆凳。除了外衣,披了一个素缎子,杏儿在一旁给打着一盏灯台,照着沅琪给他刮脸。
“仔细点,别伤了爷。”我看着他胡子拉碴的脸,皱起眉头:“长了胡子就长了胡子呗,明天早上再刮也不迟呀。非得大晚上的,被拉上一道口子怎么办?”这油灯蜡烛哪能跟点灯比,黑灯瞎火的,能看清楚?
我拿起一个六角宫灯,也放在他的脚底下,灯光瞬间亮了一些。
沅琪含着谢意给我福了一福,将刮刀在皮子上顺着一个方向磨快。她倒是做惯了这些事情,手脚麻利,刮刀贴着十三的额头,有章有序的轻轻地刮着。
十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是张嘴说道:“头发也长出来了。明儿一早还要去老爷子那里交差,去给主子娘娘请安,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我坐在他旁边,盯着他消瘦的脸颊,眼眶子也黑黑的,嘴角似乎还上火长了水泡,心里有点儿心疼:“这刚回来还不让人歇上一两天吗?”
十三睁开眼睛,略微笑了笑:“你还会心疼人了呢。”
“心疼个鬼。”我转过头去:“我只不过客套一下。”
这个皇帝没别的儿子了吗?就逮着这一个儿子使劲的指使,明明那几个儿子都闲的养鸟逗狗的。
十三闭上眼睛,任由沅琪小心的给他刮着脑袋,嘴角的笑更加的浓郁:“我还有个事儿要夸你呢。”
“什么事?”我好奇道:“是不是我给你管家管的好,没丢了老婆?”
十三嘴角抽抽道:“这还有人在呢,你就张嘴瞎胡说。”
“爷的意思是就咱们俩,我就可以随便说了?”
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想夸你的心思都没了。”
我搬着马扎靠近他:“说说,夸我什么?”夸奖的话怎么能错过?
“就是我走了那些天,各府的家眷出去施粥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碧儿给我搬了个马扎,我坐在上面点点头:“嗯。”
“我在半路上听见讯儿,心里就担心你也跟风呢。不过,你倒也聪明,没去凑这个热闹。”
“哪是我聪明,我只是嫌麻烦。而且还心疼钱。”
“施个粥能有几个钱。”十三拿眼睛瞟了我一眼:“怎么说话小家瓦气的。”
我促狭一笑:“我逗你的。我也就是盯着四爷府上呢。我心想四夫人是个懂事的,她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算你聪明。”十三露出笑,伸出手来攥住我:“那几家都多多少少的被老爷子嫌弃了。这种事情,流民聚集在一起,让京城的人看着,实在太显眼了。咱们做皇子的,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守着本分就行了。”
十三收拾完,匆匆忙忙洗了个澡,里里外外的换了干净的衣服,又马不停蹄的去前院整理公文到深夜,后来也没回来。
“主子”杏儿笑吟吟的推开门进来,行个礼:“内务府叫德胜门的冰窖的管事,送来了这个月的颁冰。”
我穿着杭绸的单夏衣,本来懒洋洋的倒在一个竹制凉席上面,打着小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已经热得昏昏欲睡,听到这个消息,立马精神了,翻身爬起来,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我就说呢,不可能堂堂一个王府,连这个也没有。”
颁冰是夏季京城官员的一大福利。算是皇帝赐予皇子王孙和亲眷官员的消暑费。户部、工部联合管理二十多处冰窖,二月在北海、什刹海等湖泊组织采冰,雕琢成大约5尺见方的“标准块”,为了防止粘连,都用稻草编织的冰衣隔开,然后储存于紫禁城、景山西门外、德胜门外等地。
三九暑伏天,就会根据皇子大臣的等级、受宠程度或者皇帝的意愿,每月分发一到两次。有的等级高的王府,甚至有自己的冰窖。十三这个光头皇子是没有资格修建冰窖的,王府中有独立冰窖的大多都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我们秀女基本上是享受贵人等级的待遇,偶尔也能得到主子们的赏赐,不过大冰块是见不到的,大多数是放了零星碎冰的冰果子、冰碗、冰粥。
杏儿指挥着小太监们将落了一层灰的铜制冰盒子从库房搬了出来,存上冰,又将家中现成的水果都放了进去。
清酒、渍梅子、加上冰块,就是我最爱的梅酒加冰,夏天的时候配上点小零食,够我清爽一中午,下午喝的晕晕乎乎倒头一睡,到了晚上天气也凉了,坐葡萄架下纳个凉,这生活想想就是美滋滋。
可惜杯是官窑的白瓷杯,若是透明的玻璃杯,估计更好看一些。杏儿将加了冰块的酒放到桌上,我刚一伸手,十三满头大汗火急火燎的从门口掀帘子进来,看见酒杯里有冰,也没顾上是水还是酒,劈手就顺了去,仰脖子一饮而尽。
吐出舌头:“这是冷酒呢?”嫌弃丫鬟扇的不给力,顺手夺过扇子,扯开个领口,不住地扇着:“哎,别说,你这梅子酒还挺解暑,再给我来他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