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卖香粉的摊子面前站了一会儿,一边看一边啃着我的驴打滚。
架子上的香粉盒子款式说不上多贵重,只是大多款精致特别:有大漆嵌螺钿的、牛角雕花的、开片青瓷的、仿剔红的、小叶紫檀雕花的,难为的是没有那种大红大绿的市井粗俗配色,花样也大多数清雅,尤其是没有那种瓷的上面画着美人、牡丹的。
那个小贩穿了一件缎子马褂,带着个西瓜帽,烟黄色脸,一双小眼睛滴流滴流的转,两瞥八字胡,满脸的奸猾狡诈,见我一直在看那个开片青瓷的香粉,上来打个千儿:“这位夫人好眼力,这是内务府上进的香粉。”
我问道:“能打开看看嘛?”
“能,能”小贩一叠说一叠给我打开,陪着笑:“这是上好的,您闻闻?”
我低头闻了一闻,一股子劣质的香味,捏起一点儿用手捻了捻,粉质粗糙,连大街上的好货都不如,更不用说内务府的了,看来就是盒子好看的样子货。
“这是内务府的?”我根本就不想买,但是还是好奇,这种劣质产品,显然不是内务府的手笔,只是天子脚下,能随便乱说吗?
“这当然是内务府的了!不信你看,”说着笑嘻嘻从马褂下面扯出一截子黄色的衣角:“这是皇上赐的黄马褂,如假包换,我们皇商才有的!”
皇商?皇商还能在大街上摆摊?这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我回头看看十三,十三不知道在那儿想什么,站在马车旁边跟个雕塑似的,露出了那种钢铁直男陪女朋友逛街的特有迷茫的表情,双目放空,也没注意到我这里。
我也不想再跟他纠缠了,便道:“好的,劳驾您,我不要了。”转身就要走,那小贩一把拉住我的袖子,面露凶色:“夫人不拿上几个?”说着又挤出一丝笑容:“夫人,别舍不得银子,”回头拿嘴呶呶十三:“要想抓住爷的心,是要下本钱的!”
我甩开袖子:“我不要了,你别拉我的袖子!”什么跟什么,我用的比这好多了,内务府上进的香粉,不论是苏州的鹅蛋粉还是扬州的桂花香,哪个不是白、香、薄、腻,哪有这种好像刷墙用的腻子粉似的香粉?
我真想说出我用的堵他一下,看他是为了卖东西的面上,怪可怜的,实在不想跟他计较。更何况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万一我跟他嚷嚷起来,岂不是又要丢人现眼了。
难得今天我和十三的头一次约会,还算是呈现平稳中上升的趋势,我不想因为这点屁事,惹得十三骂我。
十三好像还没真的走神走到九霄云外,看见我们这边拉拉扯扯,走到我身边:“怎么了?”皱起了眉头,盯着那个小贩。
我摇摇头,回头对他一笑:“咱们走吧,我不想买了。”我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原则,准备和十三赶紧离开。
十三见我笑了,顿时笑着点点头,拉上我的手,另外一只手顺手将我嘴边的豆面给抹掉了。
小贩十分不甘心,眼见到手的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飞走了?
他扯着脖子用那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端详我们的马车:虽然够大,木质也是上乘,只是一个赶车的小厮也没有,再看看我俩的穿着,一幅汉人的装扮,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打定了我俩肯定是一般的有点闲钱的人家,自忖自己还算是有点儿背景,便一叠嚷嚷道:“打坏了人家的粉,还想赖着不买吗?”
“打坏了?”我就是拿起来看了看,这是存心想要坑我?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六七个穿着短打的小厮围了上来,个个体型彪悍,面露凶色:“这天子脚下,你们还敢混赖不成?”
这种场景,明显就是早就训练有素的,不知道他们平常用这种方式强买强卖的骗了多少人了。
十三伸手拦在我面前,回头侧脸低声问我:“怎么逛个街还惹事呢?”
我做个无奈的表情,抓住他的袖子:“爷,对不住,我又没事找事了。”
小厮见就我们两个,半天没见一个后援上来,放大了胆子,上来拉扯十三的衣服,一叠让赔钱,“刺啦”一声,十三今天穿的藏蓝色苏绣袍子就被扯坏了一块儿。
我看到心疼的牙花子直打颤,这尼玛这个月刚做的呀,内务府上进的苏绣缎子,今儿才穿出来,不知道补一补十三还穿不?忙道:“算了算了,给他们钱得了,”转头问小贩:“你这内务府的粉多少钱一盒?”
“内务府?”十三皱起眉头:“这是内务府的粉?”十三做了个奇怪的表情。
我也没搭话:“说吧,多少钱?”一个地摊上的香粉,能值几个钱?早知道赶紧的给钱,也省的这么麻烦。
“2两银子”小贩伸出两个指头:“童叟无欺!”既然群演都上来了,一会少不了要给盒饭钱,小贩自然要狮子大开口。
我吃了一惊,这是要坑死我呀,这平常一吊钱能买一堆的东西,跟我要二两银子,我掏出半块碎银子,约摸着有个两三钱,值个2、300铜钱,递给他:“就这些,你爱要不要!”冤大头还是不能做的。
那小贩看了一眼,十分的不满意,大声嚷嚷道:“快拉这两个人见官了......”周围的商贩围上来看,指指点点的,却没一个人敢说什么,看样子这家伙是个地头蛇。
他倒是也有点儿本事,真的拉来了两个官兵,跟他们一个劲儿的说,连表情带动作的,最后那两个官兵点了点头算是听明白了,恶狠狠的走到我们跟前:“大胆狗奴才,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违法!”说着就要来绑十三。
我手里还拿着半块驴打滚,听他这么一呵斥,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又拿起来咬了一口。
十三被他们逗得笑了,大喇喇的伸出两个胳膊:“来来来,你们绑一下,就怕绑完脑袋也没了。”
我拉着十三,一个劲的使眼色:“十三爷,咱给钱算了。”
十三回头对着我歪嘴一笑:“别怕,看爷的。”
官兵甲一愣,到底还是京官有点见识的,便疑惑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拿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俩,见穿的虽然是汉人的衣服,梳的是汉人的发髻,但是,凭那藏蓝色的苏绣,上面密密麻麻的金线,还有十三这个浑然不怕的态度,顿时觉得不应该轻易地鲁莽行事。毕竟这京城里面,掉块瓦说不定能砸到两个封疆大吏。
回头瞅了一眼我们的马车,两匹马膘肥体壮,毛色光溜溜的,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小富人家。
这个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在这个朝代,有驾马车,有两匹好马,简直就跟开着玛莎拉蒂上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