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勒梅那历史上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棉絮般的大雪一夜之间笼罩了整个北方大陆,就连最耐寒的长尾狐都难以寻到踪迹。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屋顶和路灯上,让整个勒梅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姜饼屋蛋糕。人们早早就堆起高高的柴垛,并决心将整个漫长的冬天都消磨在烧得旺旺的壁炉和温暖的蘑菇汤上。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白兰堡和它周围没有一点儿积雪,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把它上空飘落的雪花都拂掉了。在这座城堡的中央庭院里,一个巨大的温室暖意蒸腾。
“公爵阁下,精灵的魔法能够维持城堡里的气温稳定,但这些蔷薇还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两个花匠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们的主人。
年轻的城堡主人德维特公爵站在温室里,低着头看着温室里无精打采的蔷薇。
“这是普莉西亚的花。”他低声说:“我要它们都活着。”
但他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他派最优秀的工匠维护温室,用最好的花匠照料花苗,在凛冬将至前请求精灵用魔法让白兰堡的气候停留在春天,但不管他做什么,这些花都在渐渐萎败。
“再想别的办法。”他对身边的管家说。
管家谨慎地说:“阁下,如果连精灵都没有办法……”
“又不是只有精灵才会魔法。”公爵漫不经心地说:“天使已经差不多三百年没有降世过了,那么恶魔呢?”
管家心里一抖。
“恶魔只会操控死灵,不擅长生命魔法。”还好他随即又否决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公爵看向他的管家。
年轻的公爵还不到二十岁,拥有继承自母亲的白皙皮肤与出类拔萃的五官轮廓,让他有一种超出性别,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美貌。虽然很少离开白兰堡,但诗人所赞颂他“无限接近天使”的外表已经广为流传。
只有管家知道他的主人性格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透明无辜。
他思考了一下,谨慎地说:“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公爵转过身看着他。
“传说在叹息湖的另一边的枫林镇,有一家店。”管家说:“我曾经听骑士们提起过,店主能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客人的所有愿望。”
公爵嘲讽地扬起眉毛:“‘满足所有愿望’?”
除了创世神,还有谁能夸下这种海口?
管家不说话了。这种玩笑似的传闻原本是不应该在尊贵的公爵阁下面前提起的,但游历归来的书记官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那家神奇的店曾经满足了某个国王荒诞的愿望,获得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丰厚赏赐,买下整个枫林镇都绰绰有余。
温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让骑士长过来,”公爵漫不经心地说:“我要他在雪停之前跑一趟。”
叹息湖只听名字,很像一个适合春季野餐,秋季散步的好地方——实际上它确实如此。只是它比一般的湖大很多,冬天的湖畔风光可也一点儿都不美丽,尤其今年这么寒冷,夹着雪沫的风无时无刻都在刮,僵死的黑色树杈直直伸向天空,像无数巫婆的手指。
将近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枫林镇的守门人阿托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他今天喝了很多酒,想早点儿上床睡觉,于是决定提前一点关门,反正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他抖抖索索地裹紧身上的狗皮大衣,刚迈出小屋就被晚风吹得酒醒了大半。
现在还不到深冬呢,这种温度简直是活见鬼。阿托才出门不到一分钟,手就被冻僵了,他努力伸长手臂,努力想要把大门上的风灯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马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阿托愣了一会儿,酒精让他的大脑停了两分钟才运转过来。
“这种鬼天气!”他粗声粗气地嘟囔着,尽管再不情愿,也还是凑近木窗,往外看去。
三匹高大的雪白骏马破开漆黑的夜色疾驰而来,阿托打了个寒颤,不灵活的手指抖索着打开大锁。
他看见了骏马拉着的马车上的金色公爵纹章。
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骑士低下头看着他。
“晚上好,看门人。”他说:“我的主人今晚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枫林镇在严寒的冬夜里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治安官约翰两滚带爬地冲出门外,去迎接突如其来的公爵大人,他的老婆慌慌张张指挥女仆们更换床单,喷洒香水,临时打扫走廊,并毫无必要地把自己两个胖女儿都叫醒了,命令她们捧着水壶和面包,恭敬地在门边等候。
另一头的治安官忐忑地任由眼前高大的骑士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我为大人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治安官殷勤地说:“炉子已经烧得很旺了,还准备了最好的莫力达岛葡萄酒。”
骑士长希弗士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两个随行的骑士上前拉开马车车门。
治安官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抬了点儿头——以美貌闻名整个大陆的年轻公爵,大家都只在传说里听过,这样传说中的大人物居然来到了自己镇上,哪怕是修道院里最古板的老家伙在场,肯定也忍不住想要看一眼。
可惜他只瞥见了车厢里伸出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在车门上叩了两下。
希弗士心领神会,板着脸说:“我们在叹息湖边遇到了梦魇般的怪兽,全靠光明神的庇佑才能安全抵达,我的主人想先去教堂祷告,祛除邪气,聆听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