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夜晚,随着精神被影响得越来越深,羂索最开始的仿佛隔着世界壁般的旁观视角,慢慢地身入其境。
“滴答。”
感觉到一股略显粘稠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脸上,羂索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便看见了自己手指上漆黑的液体,温热而潮湿,同时羂索还听见了时针转动的哒哒声。
如此真实的触感已然让人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羂索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鸢色的眸子,羂索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但先前梦中所见鸢眸男人一直用绷带包裹着左眼,此刻绷带却不知所踪,与右眼的圆瞳有着明显不同,男人的左眼是横瞳的,如同羊的眼睛。
想起羊,第一反应便是西方文化中意味着魔鬼化身、被视为欲望的象征的山羊亦或是……替罪羊。
漆黑的液体从这双眼的眼眶中持续不断的溢出、滴落,像是眼泪,又像是血液,仿佛看穿一切并将一切谋算在内的羊之眼看着羂索,愉快地眯了起来。
[我可爱的芥川似乎是成功去往了那边的世界啊……那么织田作也是如此吧,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吗?
羂索几乎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那暗藏着的欲望,对于那边世界——准确来说应该是对已经去往那边世界的人以及生活的渴望,羂索下意识嘴唇微张像是想要问出自己心里那句话,一双冰冷的手却在此之前捧起了他的脸。
是的,他的脸。
羂索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样貌了,但此时此刻,哪怕没有镜子,他也确信,他现在使用的身躯正是原原本本的属于自己的那一具。
此刻的羂索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与压力死死固定在原处,手脚不听使唤,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几乎令人崩溃、仿佛要被活活吓死的恐惧伴随着意识濒临被抹消扭曲的危机感,羂索就连视线都无法挪开分毫。
身上不再缠绕着厚厚绷带的男人,神情病态而癫狂地与他对视,在男人的绷带之下原来是一条条绽开着的、无法愈合的伤口,它们宛如一只只狭长如柳叶的眼睛,不断地‘流泪’,流着漆黑的血液。
这个男人在通过他的眼睛去看着谁。
[太好的,芥川——已经有人成功教导了你那些我无法传授你的技能了吗?真是成长得相当好啊。]
男人说着羂索本该无法听懂的低沉絮语,那听起来就让人不由得失神、格外动听的语调同时却又极度诡谲复杂。
[所以……]
[重新回到我身边吧?]
面容被宽帽檐的巫师帽几乎遮住了大半的男人愉快地笑眯起眼。
这个披着好似由夜幕裁剪而成的黑色斗篷、肩上搭着就像是用血液来浸红染色的暗红围巾的男人显然并没有要把他口中的芥川从那边的世界拉过来的意思,那么男人此刻的话语就只有一个寒意——
那就是他要去往芥川所在的世界。
羂索瞳孔一缩。
不行!
[能与我产生如此之久的共鸣的家伙可真是少见。]男人笑眯眯地补充道,言语间透着满满的恶意,[少见的大恶人啊,那么就意味着,你也会是被芥川看中的‘猎物’了吧,不过你直到现在居然还活着,虽然也在我的预料之内,但还是让我很意外啊。]
男人说着极其矛盾的话语,自说自话着,表情随着话语变得越发阴沉,阴晴不定得像是一只喜怒无常的猫。
因为区区一具恩人友人的躯体而手下留情,男人真不知道该说芥川是变得心慈手软了还是进步了。
【太宰先生。】
【太宰。】
脑海中,少女呼唤他的声音与他的挚友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完美重叠,他知道的,但是好像又不知道……男人陷入了良久的苦思,就在男人言语间,漆黑的血液从他头上流下,顺着他苍白的面庞滴落,但男人却毫不在乎,擦都懒得擦,看得出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在他人看来难以接受的现象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被帽檐宽大的巫师帽挡着,但看血液流出的,大致可以推测出男人在头颅两侧偏前的位置也有两道‘伤口’,也是平日里应该被绷带缠绕着的位置。
[算了,反正对我而言清醒并不重要,这种东西只会让我痛苦,人为什么要去思考呢?为什么要去思考让自己痛苦的事情呢?一醉一生,让我这样的家伙能够这般沉沦、不再痛苦的活着,这就是我可爱的芥川对我所做的‘救赎’啊。]
言罢,男人病态阴郁的脸上重新展露出了笑容,并向羂索的左眼伸出了手,随着一阵剧痛,羂索知道自己的左眼珠被挖了出来,而男人的左眼,正是羊之眼。
[有点事,必须要亲口告诉她才行。]
就在男人似乎要把什么塞进羂索空荡荡的左眼眶时——梦醒了。
看向窗外,应该是被虎杖仁拉开的窗帘外,雾已经散去,此时窗外一派鸟语花香的祥和景色,羂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无法忍受的剧痛与疯狂让她抑制不住的翻滚尖啸,那是真的是梦吗?还是说她在睡梦中,被谁带走了灵魂?
“太宰先生。”芥川珑之子走进来。
什么?什么太宰先生?
羂索困惑地看向芥川珑之子,此时左眼的剧痛和滚烫让羂索意识到,他必须要尽快抛弃虎杖香织这具完全成为了累赘的身躯。
“芥川~”从虎杖香织这具身体发出了完全不符合羂索、更不符合虎杖香织本人平日的语气,“坐到我身边来~”
“是。”芥川珑之子看着笑眯眯的‘虎杖香织’,在对方面前跪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