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贺小满见他站在树下摆造型，身边围了一群人，排着队往他怀里塞礼物。现在她出来了，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那风流的剑客，斜倚树干，发丝被风带过脸颊，深蓝色的发带上下翻飞，像是两只缠绵的蝴蝶。

贺小满伸手感受了一下。

今日无风。

见到她，贺重云挥了挥手，喊道：“师妹——！”

贺小满几步走到男人身前，没有说话。

贺重云停止开屏行为，与她并肩前行，说道：“我爹都跟你说了吧？”

“嗯。”

“真抱歉啊师妹，我今天有事儿，没办法带你出去玩了。你自己打发一下时间，申时中咱们在山下集市会合，他老人家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们今日逛了街游了湖，巳时在醉月楼吃饭，吃的是凤尾鱼翅、花菇鸭掌、盐水里脊、红油鸭子、糖醋河藕……一共花了二两银子……”

“好。”

现在还处于早课阶段，大多数弟子都在演武场练剑，庄内十分安静，偶尔还能见到几位衣着光鲜的侠客自大道上打马而过，神色匆匆，掀起尘土无数。

贺重云是个话匣子，一经打开就收不住了，即使贺小满并不搭理他，他也能自顾自地说上半天。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后，他结束了上一个话题，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你听说了吗？咱们好像要和隔壁什么法师大陆搞联谊，据说要派一个人过去做什么形象大使……”

“哦。”

“你可真是……唉，算了，我已经习惯了。”贺重云叹了口气，碎碎念道，“也不知道那个法师大陆是什么地方，名为法师大陆，莫非是住着一群神棍？那我可不想去，我有点怕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咱们俩应该都轮不上吧？毕竟明早咱们就出发了，哪有时间去这个劳什子法师大陆？我总觉得衡山派这个任务有古怪，一会儿我再跟我爹说说，让他多给咱们拨几个人……今日天气不错，你一会儿是要去山上练剑吗？唉，本来说好要带你去看桃花的，我这几个朋友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这次算我的，等从衡山回来，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那些玩家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下次一定？对对，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脚，贺小满赶紧提醒他：“到了！”

“那我先走了。”贺重云也不再纠缠，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记住啊，咱们申时中在集市会合！回见！”说完运起轻功，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贺小满抬头望了眼天，避开了通往山庄的大道，转而走上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开始往山上爬。

她的速度极快，动作灵巧，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一重重障碍，像是一只低空滑行的燕子，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潮湿的衣角被风干，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白线，飞鸟自她头顶快速掠过，空气里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云消雾散之后，只留下了格外澄澈的蔚蓝色天空，像是镶在贺重云剑上的那块蓝色宝石。

很快她就来到了一处竹林前，这里人迹罕至，是她常驻的练剑场地。

因为无人照顾，竹叶略显稀疏，尖端泛着病态的黄，带着几分日薄西山的死气。她四下环顾，抽出佩剑，摆出起手的架势，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起那些熟记于心的剑诀。

竹林哗哗作响，一阵微风吹过，竹叶飘然而落，又被气劲托起，胡乱飞舞。她的剑快出了残影，划出一道弦月似的弧形，又像是一条穿梭于海浪中的银龙，发出“铮铮”的咆哮。一套剑招结束，起舞的竹叶在空中凝滞片刻，转瞬间碎成了一片齑粉。

贺小满气势未减，突然偏头向西，腕部发力，一下子将剑掷了出去。

“噗哧”一声，剑尖儿擦着来人的面颊没入竹树，又穿竹而出，直至剑柄被卡住，无法前进半寸。

竹树颤动了几下，“哗啦哗啦”地摇下来一地竹叶，砸了那人一头一脸

来人是个不足二八年纪的少女，身着天虞山庄校服，怀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抱了什么东西。她脸色煞白，被贺小满盯了半天才回过神，长舒了一口气，道：“师姐好剑法！差点就能把我送回新手村了！”

贺小满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对面的人就红了脸，扭捏地拉开了衣服的外襟。

贺小满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不是——”女孩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毛团，“师姐你看！”

贺小满的眼神落在那团小小的白色上，看了一眼便挪回到女孩脸上，似乎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是这样的。”女孩解释道，“昨天我在这里发现了这只小猫，当时下着大雨，它的脚还受了伤，我就先把它带回了住处。”

说着，她又把小猫举起来往前递了递：“它的伤处有被人包扎过的痕迹，不像是流浪猫，所以我就又把它带回来了。师姐，这是你养的猫吗？”

贺小满：“不是。”

小白猫歪了歪头，对她发出一连串儿奶声奶气的“咪咪”声。

女孩似乎还不死心，接连问了两遍，均得到了贺小满否定的回答，如此三遍后，贺小满十分冷酷地下达了驱逐令：“如若没有其他事，还请师妹速速离开。”

“好吧……那我就不打扰师姐练剑了……明天我还会再来的！”说着，她把猫塞回了怀里，依依不舍地转头下山了。

贺小满莫名失去了练剑的兴致。

她收了剑，运内力于足下，没有重量似的飘了起来。竹树被踩弯了腰，崩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又随着她的离去弹起，“嗡嗡”地颤个不停。

她就这样快速在竹林中穿梭，很快就离开原本的位置，来到了更深处的树林中。

树影交错，连绵不绝。最后她选择了一株巨大的槐树作为据点，静静地坐在一根枝杈上，目送着女孩远去，直到那抹鲜亮的蓝色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色树丛之中，再也望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