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重羽迟疑了一下,只问道:“没事吧?”
萧云谏扭头朝他笑笑:“放心没事,我不寻死。”
炎重羽愣了一下,马上从怀中掏出匕首递给了萧云谏。
他没问,只是看着萧云谏将发冠拆下。
萧云谏的青丝随着夜风舞动,将他勾勒成这坪洲府最美的一幅画。
即便是他已然有了那么长的一道伤口。
他择了一缕头发,没有任何犹豫——
抬手便是一刀。
散落的发丝沿着他纤长的手指,被吹落在一旁。
转眼,他的额前便已有了头发的遮挡。
遮住一半眼睛的碎发,也掩盖住了他眼底的阴霾。
他依旧坐在溪水旁,炎重羽便也丢了吃食,陪着他坐下。
炎重羽的目光一直放在他怀中的聆风上,萧云谏也有察觉。
他道:“你想听听聆风从前的过往吗?”
炎重羽抿了下嘴,反问道:“可否能听?”
萧云谏道:“有何不能听的。”
他将外衣脱下,包裹住了聆风,又道:“聆风是我的本命剑,你先前便得知了,可它得来,却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那时候我不过刚入无上仙门不久,刚过了及冠礼,师父让我下山去寻一柄自己的本命剑来。旁人本命剑都十分好寻,只我一人,半年间走过名山大川,却仍是未曾碰上。”
“当时我的修为并不深厚,法术也不精湛,却自负至极,总觉得自己能够处置一切险情。在逼近绝情谷之时,我感受到了我本命剑的召唤,我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这般便中了圈套。”
“那时候,还是凌祉恰到好处地赶到,才救了我一命。而他,身负重伤,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可我却被他护着,一丝血都未见到。他甚至还因此中了情毒,怎般都不能缓解,他却从不言语怪我……”
“我拔出聆风之时,适才知晓原是聆风与他的息雨诞生于同一块同源命石。我本以为他只是为了息雨而来,可许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我身后,替我解决一路上的麻烦。”
“聆风跟在我身边……一百三十年了。它随着我成长,陪着我一同踏上这无上仙门掌门首徒的位置。”
“我以为它会与我一同登上掌门之位,成为门中弟子眼中神剑的。可却未曾想到,它为我生了剑灵,却又在一瞬间为我而逝去。”
萧云谏佝偻下了肩膀,抹了一下眼睛。
炎重羽语塞,却是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们解决了满芳楼,我便陪你去寻个匠人。”
萧云谏摇摇头:“聆风回不去了。”
他的脸贴在了聆风之上,最后一次感受聆风的温度。
——“它生了剑灵,便是有了生命,陪我将他葬了吧。”
聆风终是被掩埋在了坪洲府的郊外,矮矮的坟头写尽了酸楚。
炎重羽伸手扶起萧云谏,问道:“那你呢?”
萧云谏没作声,他便又问:“你的脸,怎么办?”
萧云谏轻碰了下额前碎发,道:“这般也好,我从前也太过重视容貌了些。待明日天亮,我们回无上仙门吧,去寻恢复灵力的法子。”
炎重羽有些惊喜:“你放下了?”
萧云谏看了他一眼,却是兀自摇了摇头:“没有。”
他望着远处的灯火辉煌,凌祉就在那万家灯火之中,他道:
“你说我犯贱也好,有疾也罢。如今得了这一道疤痕,我却是又想明白了些许事。我不过是还他从前的情罢了,从前他在我的冷漠下,受了比我更多的苦。”
“即便那本质不是为了我,但终归也是因为我,他才真真切切地受到了那些伤害,身上的、心理的……我也算是,不欠他了。”
炎重羽一摸鼻子:“你这还不是放下了。”
萧云谏勉强笑笑,他哪里又能真的放下。
他倏地感觉自己心中像是被什么充满了一样,就连跳动都比从前有力了许多。
他捂着胸口,刚有几分探究之意。
却被炎重羽陡然捂住嘴,拖到了一旁的树后。
炎重羽在他耳畔说道:“有人来了——”
随着脚步声,还传来了嘻嘻索索地响动,就似是有什么物体在地上爬行一般。
萧云谏和炎重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是蛇。
满芳楼的人追来了!
可他们又是怎么知晓自己位置的?
“快走!”萧云谏当机立断,“他们人多,我又没有灵力,根本不敌。”
可他们察觉得已然太慢,蛇行已到了他们面前。
蛇头化作鸨母模样,下半身却已经保持着蛇尾。
恐怖如斯。
她吐着猩红的信子,阴阳怪气地道:“想要去哪?就是又去了哪里,我们也都会寻到你的。”
萧云谏被骇得退后一步,脊背抵在了树木之上。
已是无路可逃。
炎重羽立马掐了火诀,一把火烧到了鸨母头上。
鸨母被火撩得嗷嗷直叫,可她身后更多的蛇又缠了上来。
将他们的逃路围的水泄不通。
萧云谏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半点灵力,靠着炎重羽苦苦支撑。
炎重羽好容易烧出了一条通道,脸色煞白,扯着萧云谏便一同准备逃命去。
但他的双脚已被蛇缠住,动也动不得。
眼瞅着蛇已经沿着他的双腿盘旋而上,他使劲儿将萧云谏推了出去。
他靠着最后的气力,掐了法诀,召唤出一只大鸟。
大鸟将萧云谏直直地叼了起来,甩在自己的背上。
他只得喊出一声,便被蛇群吞没:“走!去找护得住你的人,不用管我!——”
萧云谏看着炎重羽,呛出一口鲜血来。
难不成真的要让炎重羽这个不过认识几日的朋友。
替自己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