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住往嘴里倒灌，咸涩的海水终究漫过鼻腔，不断挤压着于归洋肺部残留的空气。为求生存，他早已经丢弃了破损的氧气瓶，用尽一切可能求生的方法。

到此为止了……

窒息感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海面折射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他挣扎泛起的涟漪逐渐消散在一望无际的南沙群岛海域，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

意识归于混沌，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于归洋都快忘记了清醒是什么滋味，一丝迟来的剧痛终于袭上了他。

他猛然睁开双眼，眼睛却被水流刺激得酸涩不已，不得不重新闭上。

等到眼球逐渐适应了海水的浸泡，他才试探着缓缓睁开眼睛。

于归洋不敢置信地观察眼前的景象。

目之所及尽是海水，鱼群穿梭在珊瑚之间，惬意地吐着泡泡。他环顾四周，愕然发现自己正浸泡在海水之中。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没戴护目镜。

奇怪，那为什么他的视觉不受阻碍，和他平时戴护目镜潜水一样，甚至更加清晰。

于归洋百思不得其解，结果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又生出了新的疑惑——

对了，他不是淹死了吗？

想起窒息濒死的痛苦，于归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作为一名海洋生物学家，他每天都在和大海打交道，也时刻注意做好防溺工作。

但凡事总有意外不是，他也没想到携带的氧气瓶出现了破损，本来只想在南沙群岛考察一番，却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了那里。

于归洋叹了口气。

不成想一连串的泡泡从他口中钻了出来。

他从泡泡光滑的膜壁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只见他上身不着寸缕，肌肤不见了常年在海边工作晒出来的小麦色，就连从前手术遗留的伤痕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莹白。

犹如深海里经年打磨的珍珠，经历过沙石和海水的冲刷，最终绽放出莹莹宝光。

于归洋怔怔地看着泡泡中的自己。

皮肤的变化对他不算什么，身体的变异才让他感到触目惊心。他颤抖着手碰了碰腰腹以下，那里本该是大腿，此刻却覆盖了一层暗青泛红的鳞片。

触感冰凉滑润，像极了鱼鳞的手感。

再往下看，鳞片排布紧密，一路蜿蜒至末端，上宽而下窄。尾部延伸出扇形尾鳍，张扬恣意地随着海水浮动。

尾鳍的颜色要比鳞片更显鲜红，冷青色的纹路如同枫叶的叶脉纵横交错。

美则美矣，但对于归洋来说不亚于亲身经历一场《咒怨》级别的恐怖片。

他的腿哪儿去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陡然浮现。

他的确溺死了，但又没完全死。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条人鱼——一种在现代海洋生物学基本可以确认不存在的物种。

要放在从前发现海洋新物种，于归洋肯定兴奋得手舞足蹈，但现在他只觉得手脚冰凉。

哦，他现在已经没有脚了。

该死的鱼尾巴！

更让他担忧的是他如今的处境，想想吧，一旦他被发现，等待他的将会是长达余生的监禁和研究。

他愿意为国家海洋生物研究奉献终身，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冷静下来的于归洋环顾四周，决定无论如何，他得先生存下来才行。

生存的第一步，填饱自己的肚子。

于归洋拨开海水，尝试在海里游泳。他在游泳这方面下过苦工练习，技术不比专业运动员差多少。

一开始还不太习惯这具身体，待他多次摸索之后，总算勉强适应了拖着尾巴游动。

这个“拖”，完全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做不到像条鱼一样对自己的尾巴如臂使指，鱼尾巴有它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他使唤。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还以为腿变成鱼尾巴以后能游得更快。

可恶，小丑竟是我自己。

于归洋索性不管尾巴了，任由它自生自灭。

只是他负重前行后还不如一条小鱼游得快。

折腾了半天他也累了，翻了个身仰面躺下。

现在的他只是一条抓不到猎物的咸鱼罢了。

肚子好饿。

于归洋挠了挠小腹，鱼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把他身下的沙子搅得飞扬。

他盯着眼前的浑浊，若有所思。

海底和陆地相似，都有着独特的地貌。同样的，通过观察海底地貌，就能大概了解这一片海域所处的地理位置。

于归洋先前就发现这一带的深海砂特别多且厚。深海砂的形成和沙子相似，需要有岩石或珊瑚经过长时间侵蚀作用和沉积才能铺就这么厚一层。

他大胆判断这一片海域是某个大洋盆地，而洋盆的深度基本上都在海底两千米以上。

于归洋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这么深的海底，按理说应该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但他的视觉没有受到影响，不仅看得清周围的景象，也不觉得暗。

由此可见，人鱼的眼睛对光的敏感度很低，分辨不出亮暗的区别。

却也拥有着类似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让人鱼在深海生存成为可能。

这个发现对于归洋来说喜忧参半。

好的是人鱼的体质能够抵抗深海的强压，非常适合在深海活动。海洋广袤，只要他稍加注意，仪器探索到他的可能几乎为零。加上人类频繁活动的区域基本在水下百米以内，他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类发现，成为海洋生物研究的实验品。

糟糕的是他不知道光对他的眼睛有没有不好的影响。一般而言，对光敏感度低的生物例如蝙蝠，都会惧怕强光。

而有的海洋生物习惯在高压强的深海中生存，一旦到了浅海或者陆地就会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