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分界线,比如地域之间的边界,时间之间的界限,以及绝对不能跨越的,女寝和男寝之间的分界线。
因为分界线大多是人定的,越过界限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风险,真正的危险来自于面对设下分界线的主人的怒火,比如被青面獠牙的式神暴揍一顿。
但这点危险对于某些人来说明显不足为惧。
以麻仓好为首的星组忽然到访,温泉旅馆的住客今晚不得不重新分配房间。铺着榻榻米的和室布置得简洁而温馨,沈渡将被团从壁橱里拿出来,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要起身,安娜已经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门外的走廊上,麻仓好保持着笑吟吟的神情,手抬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打上一声招呼。
唰的一声,门被安娜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
但是男寝和女寝之间的界限再怎么坚不可摧无法逾越,偶尔也会出现尚未觉醒性别意识的漏网之鱼。
熄灯后,和室暗下来,只剩下角落里的地灯微微亮着。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响起小小的脚步声,穿着睡衣的小黑碳跑回来时,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阿渡大人——”那个孩子像只灵巧的绵羊一样,目标明确地朝她奔来。
安娜想起什么,露出一副「大意了」的神色。
漏网之鱼跑了进来,但为时已晚,小黑碳将手里的东西举到沈渡面前:“好大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一张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便签,和这个旅馆每一个房间里都有的便签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张便签以信纸的方式折了起来,折叠的方式十分古旧,看起来眼熟的同时又隐约让人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小黑碳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沈渡只好接过那张折起来的便签。
借着柔和昏暗的灯光,她展开那封信,白色的纸面染上灯光的边缘,上面只有一句话。
「去年春逢君,相念我方殷,樱花恰似来迎云。」
她想起来了,这样的信缺少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是冬天,可寻不来盛开的花枝。
但是她不会写诗,无法回信,那个年代的□□,因此也从来没有严格遵守。
回到现代后,她打开过很多扇门。
但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里,没有哪扇门后是明媚的春光,那些门后没有盛开的樱花,洋洋洒洒地被风吹落,也没有龙笛和筚篥的乐声,在春日的风中拂面而来。
周围的时间,不会在门后的人抬眸朝她看来时,忽然无声静止。
她记得他身上狩衣的颜色,长发顺着肩头滑落的弧度,也记得他抬起眼帘时,浅褐色的眼眸映入外面的阳光,像春日的湖面一样泛起粼粼微光。
真奇怪啊,她明明是现代人,回到现代后却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多出了一个漏风的口子,每当她打开门,看到门后空荡荡的景色时,心里缺失的部分都会扩大一些,最后变成某种隐秘而不能言的疼痛。
在平安时代的那十年,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
就算会痛,人也能活下去,她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哪个人,现在也不曾后悔,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觉悟,要带着曾经怀有的感情就这么继续过完自己原有的人生。
有些东西,有的话很好,没有的话也没什么,她经历过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
但是。
沈渡拉开门。
僻静的走廊上,一个身影抱着双臂靠在廊檐下,在她拉开门的瞬间看了过来。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张用便签写的信,信纸既没有熏香,亦没有绑着花枝,写的和歌也完全不符合现在的季节,放到千年前的平安时代,百分之百会被对方拒绝。
“我不会写和歌。”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麻仓好弯了弯眼睛,笑着说:“我知道。”
他穿着浴衣,棕色的长发沿着肩头松散地披落下来。
“因为写不出回信,”她说,“所以我就直接来找你了。”
心口的温度很烫,其实就算她不过来找他,他也能收到她的回应。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夜深人静的时分,贯穿夜空的银河煜煜生辉,以前的时代没有电灯,日落后,地面上的灯火黯淡下去,夜空中的星辰却明亮起来,阴阳师的职责之一就是夜观天象,透过星辰的轨迹预判人世的动向。
“今天的星星很漂亮。”麻仓好的声音十分温和,“要加入我吗?”
少年人的手缺乏成年人骨节分明的感觉,但他托住她的手指动作很温柔,眼神收起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的表情柔和下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她的模样和千年前的身影重叠了。
两人坐在廊檐下,遥远的夜空中,白砂般的星辰静静闪烁。
“今天玩得尽兴吗?”
“你是指什么?”
“……比如吃霸王餐这件事。”
“叶是我的弟弟,在他这边吃饭怎么能算霸王餐呢。”麻仓好微笑着说,“再说了,我今天来可是为了正事。”
“什么正事?”
“人类觊觎穆大陆的知识财富这件事你也知道,我今天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提议明天联手对抗那些军舰。”
“其他人答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