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现在时的感觉更奇怪了,她放下水杯,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回厨房一趟,从冰箱里拿出酒来。
“但是麻仓家是麻仓叶王千年前建立的家族吧?既然麻仓叶王是麻仓家的始祖,那你是我的曾……”
“别。”她深吸一口气,“别用敬称。”
两人一猫无声对望许久。
沈渡:“你不用坐得那么端正。”
“啊?”戴着橙色耳机的少年愣了一下,再次默默盘起腿,“哦。”
她将话题拨回正轨:“股宗为什么是你的第一个持有灵?”
这个故事确实说来话长,一切要从1995年的冬天,以及麻仓叶的未婚妻说起。
麻仓叶的未婚妻名字叫做恐山安娜,安娜和千年前的麻仓叶王一样,拥有被迫读心的能力。
灵视会侵入他人的心,也会啃噬能力者自己的内心,孕育出黑暗的鬼。
为此,安娜常常感到痛苦不已,甚至一度选择了封闭自己的内心,新年祭拜时,周围人嘈杂浑浊的心声让她力量暴走,制造出了可怕的大鬼。
大鬼掳走了安娜,以她心中对人类的憎恨为食,不断增强自己的力量。最后是麻仓叶在股宗的帮助下打败了大鬼,拯救了安娜寂寞而痛苦的心。
为了打败大鬼,股宗毫无保留,献出了自己的所有力量,包括麻仓叶王留给它化形所需的巫力。
战斗结束后,千年前未能拯救自己主人的猫又,这么多年的遗憾终于借着另一种方式得到圆满,从此世消失了。
那一天,猫又股宗本来应该成佛了。
“但是你之前说,你在地狱助人修行,这个修行具体是什么?”
沈渡觉得她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股宗和麻仓叶忽然都沉默下来。
“怎么了?”
“……是为了……”
“是为了打败再次转世的麻仓叶王的修行。”麻仓叶接过股宗的话。
空白的寂静在耳中嗡鸣扩散,她怔了许久,听见自己问:“……再次转世是什么意思?”
“一千年前,麻仓叶王并没有死去。他获得了让自己转世的力量,为了消灭全人类,建立只有通灵人的世界,他现在参加了通灵人大战,目的是成为全知全能的通灵王。”
她张了张口:“但是……但是一千年前……”
股宗垂下视线:“那个时候,那位大人最后一次试着帮助人类的结果是什么,你也知道。”
对人类最后仅存的那一点善意,在燃烧的大火中灰飞烟灭,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一世,那位大人再次借着麻仓家子嗣的身体转生,和叶少爷是出自同一对父母的双胞胎。他现在是人类的公敌,为了打倒他,我们聚集了很多人的力量。”
“不阻止他不行,因为他确实拥有毁灭人类的能力。”
股宗低着头:“抱歉,阿渡大人。”
“……你是为了什么道歉,股宗?”
“五百年前……”它的声音断了许久,“五百年前的通灵人大战,是小生……是小生帮助那时候的麻仓家诛杀了叶王大人。”
猫又没有意识到,它对前主人的敬称再次冒了出来。
沈渡看着茶几上的水杯。水杯早就空了。但她总得看着点什么。
“……股宗。”旁边的少年似乎想说什么。
猫又擦了擦脸:“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因为太突然了。”她说,“我现在对这一切没有什么实感。”
沈渡慢慢抬起头:“就算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但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她回到现代已经一年了,也只是一年而已。
有时候,她会恍然觉得千年前的平安京只是一场梦,有时候,她又会真切地觉得一切发生在昨日。
做梦的时候,梦里偶尔会出现燃烧的火海。
但只要从梦中醒来,生活照旧,时间继续往前。
她的身上没有疤痕,没有烧伤,没有头破血流的痕迹,过去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记忆里,现在那段过去忽然要翻越千年的时光,重新构筑她眼前的现实。
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一下子接受。
理智上能隐约明白,情绪却落不到实地。
“我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最后,她只是低声说,“我们明天再谈吧。”
明天到来得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夜晚短暂而漫长,梦里交织着火光、月色、五重塔前的夜樱,海边盛夏的繁花开得热烈又璀璨。
她穿过那团花影时,忽然就醒了。
千年后的世界,窗外的天空隐约泛起黎明的光线。
那一丝金光遥遥嵌在地平线的尽头,夜色未褪的苍穹铺满一望无尽的墨蓝。
四万英尺的高空,她在黑暗的机舱内醒来时,透过悬窗的缝隙,看到的就是这般静谧而壮阔的景色。
她毫无预兆地想起昨天听到的广播:八月初,彗星在日出的前几个小时肉眼可见。
现在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多小时,世界尚在沉睡,走廊静悄悄的。
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了奇怪的预感。
她打开门。
鸢蓝色的天空染上黎明的薄金,外面的世界晨雾还未散去,戴着五芒星耳饰的少年站在门廊前,仿佛两人并未分开千年,他弯起眼眸,清朗的嗓音温柔而熟稔。
“好久不见。”
麻仓好微笑着问她: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阿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