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村子。」
剩下的声音喃喃着,复数震动的嗡鸣如同蜂群。
「为了村子。」
然后有一天,竹筒里的竹签全部变成了血的颜色。
「为什么偏偏是我?」
那好像是女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又仿佛是老人的声音,沙哑重叠的声音带着疯狂刻骨的恨意,死不瞑目的尸体从口鼻处涌出污秽的鲜血,染红了剩下的所有竹签。
手不够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变得惶恐起来,那些尚有力量的手开始颤抖。
但是试图逃跑的人,很快就会再次回到村里。
没有人摇动的竹筒,血红色的竹签哗哗作响,催命符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为什么偏偏是我?」
陌生的手敲响了门扉。
那个人迷路了,向无法离开此处的村民寻求借宿。
窃窃私语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片刻的寂静后,笑意重新回到绝望多日的脸上。
「既然可以是我,那也可以是你。」
「我是无辜的,所以你也可以是无辜的。」
「所有人都不幸,这样才是公平。」
迷途走入深山的旅者,后来再也没有出来过。
竹筒停止摇晃,敲门的声音取而代之。
最后敲响门扉的人,是一名年轻的阴阳师。
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芒,纤细的白线缠绕到她的手腕上,抽丝剥茧般地分开那些血红色的憎恨和漆黑的线团。
……杀了我。
那是个温柔的声音。
阿渡转过身,漆黑的水泽中,一个年轻的身影立在那里,他身上攀附着无数双黑色的手,那些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和身躯,仿佛要将他一起拖入地狱一般,溃烂的指间不断渗出怨念浓重的腐烂液体。
——我已经压不住这些怨灵了。
那名阴阳师朝她笑了笑。
——是我学艺不精,原本以为可以靠着此身镇压众鬼,没想到却反而被鬼吞噬了身躯,成为了让诸多邪恶化身于世的媒介。
沼泽沸腾起来,憎恨刻骨的怨念嗤嗤燃烧着,像漆黑的烈火缠上阴阳师的身躯。
——时间不够了,快动手。
纤细的白光轻轻扯了扯她的手腕,微弱的光芒十分温暖。
阿渡握住刀。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但我是阴阳师。
挥刀斩断丝线的瞬间,那名年轻人似乎露出了笑容。
——而且,还是麻仓家的阴阳师。
咔嚓一声,鬼的身体深处传来崩裂的细响,随即那道缝隙越扩越大,无数裂痕出现在森白的骨架上,漆黑的怨念被炽白的光芒吞噬,巨大的光芒撑开缝隙,耀眼的光线迸射而出。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没有爆炸坍塌的声音。
盈满到破裂的临界点上时,耀眼的白光如水流溢四散,漆黑的怨灵在那光中渐渐淡去,化作柔软的灰烟,被迎面而来的夜风一吹,如余烬的碎片随风散去。
染血的狩衣飘落下来,阿渡伸出手。
血迹斑斑的狩衣后心,绣着五芒星的家纹。
——守护人世,是阴阳师的使命。
诅咒被拔除,夜晚的声音重新涌入寂静的世界,她转过身,看向麻仓叶王。
“那个村子的人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置?”
他伸出手,抹去她脸侧伤口渗出的血迹:“阴阳师只负责驱鬼。”
先前和鬼的战斗中,她可能被尖锐的碎屑划了一下。
“……就这么不管了吗?”
“后面的事交给朝廷。”
“但是……”
那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而法不责众的道理,不管到哪一个时代都适用。
“人类的心是非常脆弱的东西。”麻仓叶王微微笑了一下。
他语气温柔:“人心一旦被恐惧吞噬,就算你告诉他们诅咒已经消失,他们也不会相信。”
“毕竟,鬼这种东西本来就生自人心。”
那股深冷的寒意,应该只是她的错觉。
麻仓叶王的表情始终温和,回过神来后,她意识到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颊边,之前被他碰到的地方立刻就烫了起来。
她后退一步,麻仓叶王笑了笑,不紧不慢收回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