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失踪不叫失踪,叫「神隐」,意指被鬼神隐藏起来。
神隐的人有时候会彻底从世间失去踪迹,有时候则会时隔多年忽然重现于世,甚至还保持着当年失踪时的面貌,诸如此类的怪谈在各地十分普遍。
说到时间暂停,她不清楚穿越时空的人是否也会出现相似的症状。
她从现代带来的东西,包括手机、银行卡、令和时代的硬币等等,她全部存到了设有结界的储物盒里——包括现代女性包里必备的救急卫生巾。
一开始,阿渡以为那只是单纯的水土不服引起的生理不调,后来却觉得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满打满算,她已经在平安时代停留了半年之久,在这期间,她身上的时间就像被冻结了一样。
阿渡不知道平安时代的女性是怎么应付每月的葵水的,但是谢天谢地,她一点也不想要做这方面的尝试。
更重要的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时间可能是暂停的之后,她心里隐约升起希望:这是不是说明,她在现代那边的时间也一样停止了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再天天担心自己在现代失踪之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了。
想通这一点后,她也能更好地在这边的时代生存下去,然后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回家的办法。
在那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尽早在这边社会的立足。
枯叶在脚下发出脆响,随着深入山腹,人烟逐渐稀少,这个季节的阳光本就单薄,后来几乎被茂密的杉木林完全遮挡在外,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光斑透过遥远的树冠落下来。
平安京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一片空白,阿渡拿着地图,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停下脚步。她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决定更正一下之前的说辞:不是一片空白,是一片黑暗才对。
对于京城里那些夜夜笙箫的贵族而言,外面的世界荒凉贫瘠,是不折不扣的蛮荒之地,而平安京则是那黑暗中象征着文明的唯一亮光。
她对于后者持保留态度,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一旦离开平安京,周围的景色便立刻荒芜起来,她步行了大半天,也只遇到了几个面色疲惫的樵夫。
听说她在寻找某个村庄后,那几个人面露异色,也不肯回答她的话,好像生怕被秽物沾上似的,匆匆低头背着箩筐离去。
搞得她最后只能依靠自己手里的地图。
还有莫名其妙自己撞上来的灵异现象。
夕阳西斜,白昼的余晖在杉树林的缝隙间闪烁着微弱的光,那些百余年的杉木生得十分高大,抬首望去时,让人的脖子都会酸起来。
蹲在杉树边的身影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哭泣的声音抽抽搭搭,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分外清晰。
她合上手里的地图,走过去。
只剩下几步之遥时,小孩子哭泣的声音忽然一止。
无限放大的寂静中,那个恶灵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扭曲成黏稠的浓墨,咧嘴露出漆黑一片的嘴巴,骤然朝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然后被她一刀鞘抽飞了出去。
一声重响,她出手毫不留情,那个恶灵厉声惨叫着滚落在地,不可思议地捂脸看着她,仿佛难以置信她居然没有上当。
阿渡:“……看什么看,快带路。”
现代这种套路还少吗?将小孩子哭泣的声音录下来,放在独自居住的女性门外,引诱女性开门查看情况。想忽悠天天关注社会新闻的现代女性,平安时代的恶灵还是太嫩了。
那个小孩子模样的恶灵恨恨瞪她一眼,转身跑了。
跑了。
她的引路鬼跑掉了。
……干!这下还让她怎么找路!
“别跑!”
光线幽暗的山林地形复杂得如同迷宫,她根本就追不上那只恶灵,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偏离那条窄得几乎不存在的山路,来时的方向也变得无处可寻了。
天色越来越暗,秋季本来就天黑得早,随着光线消失,空气里的寒意蔓延上来,阿渡转头看了一圈,在身侧最近的杉树上用刀刻了个记号。
她凭直觉选了个方向,正要往前——
“不是那边。”
一声轻响,白色的符纸无风自燃,烛火般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她转过身,此时本应该留在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微笑着道: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应该没有哪个恶灵有胆子装成你的模样来骗人。”
“正确的判断。”麻仓叶王微微抬手,更多火光接连跃起,日落后的黑暗如海水在林间弥漫,只有他们周围保持着温暖的亮光,形成某种结界般的弧光。
“你不是应该在那什么大臣的府邸里进行驱鬼仪式吗?”
“是左大臣的府邸。”麻仓叶王纠正道,“普通的驱鬼仪式,有我的式神足以。”
阿渡扬起眉毛:“你是说,你用你的式神糊弄了那位左大臣。”
“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麻仓叶王继续微笑:“以在场之人的水平,不会有人发现在场的只是我的式神,所以倒也不能说是糊弄。”
……用非常温柔和煦的表情说出了非常嘲讽的话啊这个人。
“你知道那个山村怎么走吗?”
“如果不知道的话,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你出现的可真及时,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我们现在如果想回头,估计也出不去了。”
“?”
“在解决此处的诅咒之前,我们最好还是继续往前走。”
黑暗的尽头是个人口稀少的山村,破败的房屋参差不齐,即将进入村子周边时,麻仓叶王熄灭了燃烧的符纸,慢慢从黑暗中显出身形。
“你们是谁?”开门的村民露出似惊讶似警惕的表情,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门缝后的脸爬满岁月留下的痕迹,粗糙如皱起的牛皮纸。
他将门后的景色用身体堵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
“我们是从京城那边来的旅人,不小心在附近迷了路,不知可否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那个村民眼神微动,看了麻仓叶王一眼,又看了旁边的她一眼,这次视线停留得稍久一些。
“你们去找村长吧。”那个男人不耐烦地扔下这么一句,砰地一声关上门。
和阿渡想象中的白发苍苍的模样截然不同,村长是一个意外年轻的男人,和之前的村民不同,他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家里,甚至还摆上了简陋的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