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麻女认真叮嘱她,“一定要全部喝下去,这样才可以祛病消灾。”
斩杀大蛇后,她之所以会当场晕过去,并不是因为受了什么重伤,只是单纯地耗尽灵力后失去了意识。
但麻女似乎并不这么想,麻仓叶平则是面无表情地说她需要进行新的特训,等她休假完毕后就会告诉她特训的内容。
“……叶王呢?”
麻女看向屋顶。
麻仓叶王的宅邸坐落在京城东边的左京,大文字送火的祭典则在京城东边的如意岳上举行点火仪式,从宅邸高高的屋檐上往东边望去,倒是正好可以将那边的景色收入眼底。
舒缓的夜风拂来,阿渡来到屋顶,发现这里的景色果然十分开阔,股宗蹲在麻仓叶王身边,尾巴弯弯地搭在屋脊上。
“马上就要开始了。”
黑漆漆的山麓如墨水弥漫,白天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完全就模糊成了一片。
阿渡不太确定她应该往哪看。
“在那边。”麻仓叶王微笑着告诉她。
狩衣被夜风卷起,温雅俊秀的大阴阳师没有戴乌帽,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他今天看起来格外放松,风中传来清酒微醺的香气,她意识到他喝了点酒。
当然,他并没有醉。
“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大部分。”
“为什么是大部分?”
阿渡捧着碗,看着水中的倒影,黑色的水面亮起波光,一开始只是一小簇火光,接着那些火光蔓延开来,一簇接着一簇,橘色的光影落入夜空,她抬起头时,发现送火祭典开始了。
群山绵延的远方,熊熊燃烧的文字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她仿佛能想象出聚集在河畔的人们,此时发出了怎样的惊叹。
“叶王,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麻仓叶王朝她看来。
“这倒是个罕见的问题。”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换了个话题,“你最近是不是在考虑搬出去?”
阿渡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是的。”她没有否认,“我已经打扰你够久了。”
麻仓叶王不置可否:“你已经找好居所了吗?”
“那倒还没。”
“那为什么要搬出去?”
阿渡张了张口又闭上,一时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难倒了。
“因为……”她硬着头皮道,“以后可能会有不太方便的时候?”
“比如什么?”
麻仓叶王温和地看着她,阿渡忽然产生一股冲动,非常想让他转回头去,好好欣赏远方的点火祭典。
这种时候聊什么天,认真欣赏祭典不好吗?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伸出手,将对方的脸轻轻一推。
“……”她凝固了。
“你看,”沉默片刻,阿渡硬邦邦地说,“现在就是不太方便的时候。”
麻仓叶王好像笑了起来,笑声落到她的手心里,带着温热震颤的痒意,她飞快地收回手,十分感谢此时黑暗的夜色,恼得差点想直接从屋顶跳下去。
“别。”周围起了风,微凉的夜风掠过两人身畔,撩起了她的发梢,“现在离开太可惜了。”
明亮的火焰在远方的黑暗中看起来分外美丽,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千年前的平安京,和某个人一起站在屋顶上看送火祭典。
万家灯火在地面上铺展开去,今夜月朗星稀,嵌在夜空中的月亮恍如银币。
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地面上的人类仰望的,一直都是同一个月亮。
她想到了斩杀大蛇时,跃入高空的刹那,她第一次发现平安京的夜空其实很美。
短短的几个月,回忆起来却恍若隔世。穿越到陌生的时代虽然十分不幸,但若要说她在这个时代唯一遇到的幸事是什么,那肯定是在拉开那道金漆的隔扇时,遇见了门后的大阴阳师。
如果没有对方的帮助,如果没有遇到这个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会在哪里。
这件事说起来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对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提供她需要的帮助,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深刻地被人理解,连困在异世的孤寂感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减轻了许多。
“那是因为我确实能看穿你心里在想什么。”
周围的风声好像忽然安静了一瞬。
“……什么?”阿渡抬起头。
麻仓叶王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淡去。
他微垂眼帘,漫不经心地俯视着地上绵延向远方的灯火。
“我能听见人的心声。”
大脑一片空白,阿渡听见那个声音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部都知道。”
麻仓叶王转过头,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意微弯时如三月暖阳,但当那双眼睛没了笑意,便显得冷淡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哪怕嘴角微微弯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仍在微笑,也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那份骨子里的凉意。
“你……”
仿佛是许久,又仿佛只是刹那的停顿过后,世界再次合拢,她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忽然告诉我这件事?”
她十分不解:“一直瞒着我不是更轻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