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论及勤奋,她也不是特别勤奋刻苦的性格,若非如此,她的英语单词书也不会永远停留在第一页的abandon上,甚至连出国读研这件事都是拖延到大四才终于下定决心。
她以前不擅长吃苦,却很擅长叫累,大一军训累死累活,现在回忆起来却恍若隔世。
……想吹空调,想躺在凉席上无所事事地吃雪糕,想吃新鲜切好的西瓜,用勺子挖出西瓜中心最清甜的那一口。
还有冰可乐,拉开易拉罐时,咔嚓一声,金属圆环会发出悦耳脆响的冰可乐。
还有炸鸡,火锅,深夜十二点的外卖,烟熏火燎的烧烤,甜得腻死人的奶茶。
懒懒散散、虚度光阴的夏天,才是她从小到大熟悉的夏天。
但是现实改变了。
她不在熟悉的城市,周围没有亲人朋友,世界翻天覆地,她不再拥有任性的资格。
她现在的目的不是毕业找工作,而是在陌生的时代活下去,后者的分量截然不同,她最终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相比,她已经很幸运了,一穿越就遇到了这个时代最强的阴阳师,甚至还拿到了对方的内推,能够接受成为阴阳师的训练。
就算累得要死,这也是一份不折不扣的恩情。
所以早上再困也要爬起来,训练再辛苦也不能停下,手抖得拿不住筷子就换勺子吃饭,只要还能继续往前她就不会停止奔跑,她还能继续挥刀,她还能继续……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听到了闹铃的声音。
意识还未清醒,身体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然后“砰”一声,撞到了什么坚硬的天花板。
……要迟到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熟悉的牛车里。
时间是傍晚,火红的残阳透过御帘的缝隙照进来,穿着狩衣的阴阳师坐在拉窗边,俊雅的面容半明半暗地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温和,好像没看到她刚才撞到了车厢的天花板。
“醒了吗?”
记忆回笼,她想起来了,今天的训练结束后,麻仓叶王来到本家的府邸接她一起回去。
不用走路她当然十分乐意,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她靠着颠簸摇晃的车壁,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现在,车轱辘嘎吱嘎吱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垂着华丽御帘的牛车停在熟悉的宅邸门口,也不知在原地停留了多久。
……她绝对睡过头了。
“明天休息一天如何?”
阿渡愣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可以吗?”
麻仓叶王笑了笑:“劳逸结合也是很重要的。”
她迟疑着:“但是……”
“我已经和麻仓叶平打过招呼了,他也同意我的提议。”
……你确定吗?
阿渡回想了一下麻仓叶平的表情,很难想象那张脸上出现同意的神色。
麻仓叶王微笑着说:“就这么说好了,你明天休息一天。”
话已至此,她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
而且说实在的,她太想睡个懒觉了。
就一次——让她一觉睡到天亮,只要一次就好。
……许久没有睡懒觉的后果是,第二天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用早起的感觉太美好了,她抱着这个时代硬邦邦的枕头,觉得窗外的阳光都比平时柔软明亮,持续不休的蝉鸣也不再似往常那般呱噪,反而让她怀念起童年的暑假。
人闲下来了就是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可她确实怀念熟悉的高楼大厦,甚至怀念走出空调房时,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
她想念小卖部的冰箱,想念嗡嗡作响的电风扇,想念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面,哪怕是做不完的暑假作业,她都无比怀念,想得心口空空荡荡,好像有人用冰凉的勺子挖走了一块。
阿渡打住这些念头,将这些像野草一样冒出来的怀念重新塞回去,努力用脚踩实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尽管她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才可以。
阿渡离开房间,在面朝庭院的长廊上发现了麻仓叶王的身影。
股宗躺在旁边的垫子上,麻仓叶王穿着红底白衣的宽大狩衣,好像才从宫里回来不久。
他面前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里放着涂漆的小碗,碗里盛着看起来有点像奶酪的方块形食物。
麻仓叶王:“要不要尝尝看?”
“……给我的?”阿渡有些惊讶,同时又有几分好奇,“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酥」,是宫里的点心。”
今天是晴天,庭院树影葱茏,拱桥下的池塘映出清澈的天空,微风拂过时,御帘垂下的丝绦在风中轻轻摇晃,连绵如线的蝉鸣稍微小下去了一点。
她拿起银勺,挖了一小块点心送入口中。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一时间她仿佛回到了夏风湿热的沿海城市,回到了盛夏仿佛漫长得永无止境的童年,窗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楼下的小区里传来踢球的声音,咕噜咕噜的皮球在夕阳中滚了很远。
阿渡咬着勺子,毫无预兆地愣在原地。
寂静过后,回忆和现实中的蝉鸣相连,世界的声音再次涌入耳中。
点心融化了,陌生的味道在口中消散,但熟悉的甜味却留了下来。
虽然并非完全相似。
尽管区别是如此明显。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
在她口里化开的,是牛奶雪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