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是最好的良药。
考砸的时候,失恋的时候,工作不顺的时候,莫名其妙被导师或上司痛骂了一顿的时候,人类的悲欢也许并不相通,但不论遇到怎样的事,只要能真正意义上地好好睡一觉——
太阳好像已经出来很久了。
极东的国度日出特别早。春末夏初的时节,有时候凌晨四多点,天边已经蒙蒙亮地泛起黎明的光线。
阿渡睡了很久,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映在木地板上的日光。
深褐色的木地板被阳光照亮,朦胧地散发着光圈般的暖意。
窗外传来虫鸣,就算不抬首去看,她也能想象出那满目生机的绿意。
醒来时没能看到熟悉的房间,她的心里稍微空落了片刻,发现自己还身处平安时代这个事实却意外地没有引起过分的疼痛。
也许是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无法回到现代的认知终于渐渐沉淀,阿渡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意识到她现在更需要关注的是接下来的问题:她该如何在平安时代活下去。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现代大学生的知识在这个时代派不上任何用场——除非她修的是医学或农业。
她当初怎么就偏偏选了没用的心理学呢。
阿渡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早已天色大亮,股宗的身影无处可寻,深夜陪在她身边的猫好像只是她构想出来的幻觉,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猫就是这么随心所欲的生物,所以被它青睐的人类才会受宠若惊,甚至觉得自己是猫咪看中的天选之人。
她当了一晚上的天选之人,现在又回到了普通人的地位。
阿渡知道她该起床了,但她朝镜子里望了一眼,停顿片刻,又默默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蒙过头。
……她现在的样子没有办法见人。
她昨天是哭累了睡着的,今天起床时,毫不意外地发现她无法隐藏自己昨天哭了一整晚的事实。
干。
阿渡躺在被窝里,非常认真地想着,她是应该继续装睡呢,还是继续装睡呢。
但是一直不出房间的话,等同于告诉别人她现在没法见人。
想到这点,她眼睛一闭,直接把被子一掀——
阳光穿过卷起的御帘,占地宽广的宅邸空空荡荡,除了正在指挥纸片人打扫走廊的麻女,偌大的空间没有其他人影。
股宗睡在它专属的蒲团上,下巴搭在叠起的前爪上,听到脚步声时,它微微睁开眼睛,十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叶王大人出去了。”麻女十分贴心地告诉她。
阿渡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庆幸,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可以让我一起帮忙打扫吗?”
说出这句话后,麻女大惊失色。
“那怎么行!”忘记使用敬语的式神差点飘起来,几乎忘了维持人类行走的姿态。
麻女推着她来到大厅,今天的早饭比平时丰盛很多,除了炖菜、汤饭、产自桂川的香鱼,居然还有野鸭做成的料理。
阿渡已经许久没有吃上肉了,虽然只是最简单的做法,撒上盐巴用小火慢慢炙烤,普普通通的鸭肉尝起来不可思议地美味,好像不只是胃部,连心脏都暖和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麻女还板着脸,非常严肃地在她身边喋喋不休。
什么“阿渡小姐绝对不能帮忙打扫。”“那是式神的工作。”“叶王大人会生气的。”最后变成了“难道是麻女做得不够好吗?”
听到麻女的唠叨开始朝着不好的方向滑去,她赶紧打断对方的话。
“今天的饭特别好吃。”
麻女:“……那是当然。”
式神的身影好像膨胀了一些:“今天是我亲自下的厨。”
“……谢谢你,麻女。”
吃完饭,阿渡放下筷子。问出接下来的话时,她非常认真。
“但是我应该做什么呢?”
非亲非故的,她总不能一直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哪怕是亲密的家人,孩子大学毕业后就该独立出去了。
麻女好像卡住了,这似乎触及到了她知识的盲区。
“这……”麻女支支吾吾地左看右看,但那些纸片人帮不上什么忙,一张张空白的脸茫然地看着她。
最后,她低下头,小声说:“阿渡小姐一直待在……待在这里不好吗?”
阿渡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都变得没那么沉重了。
“我总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行?”麻女的脸上写满不解。
麻仓叶王的式神虽然和人类十分相似,和真正的人类相比还是有微妙的不同。
若要说人类和地球上的其他生物有哪里不一样,其中肯定包括人类复杂的社会,以及所谓的语言、文化、人情、还有许许多多隐形的规矩。
“为什么不行?”麻女又凑近了些。
她第一次来到麻仓叶王的宅邸时见到的,温柔又稳重的式神,现在好像终于露出了求知欲旺盛的真面目。
“为什么不行——”
“因为不行就是不行。”阿渡抬起手,推开麻女软乎乎挨过来的脸颊,顿了顿,补充,“我是客人,而客人的停留时间是有期限的。”
麻女:“可是叶王大人非常温柔。”
她发现麻仓叶王的式神是真的很喜欢他,语气充满对造物主的崇敬爱戴。
阿渡:“这不是温柔不温柔的问题。”
“是客人的问题吗?”麻女并不愚钝,相反,她的脑子转得飞快,“那阿渡小姐不当客人不就行了?”
这下轮到阿渡卡住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
“式神是不会变的。”麻女忽然一脸认真地说,“但是人类不一样。”
她兴高采烈地补充:“所以,阿渡小姐可以不当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