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来到偏厅,苏家长子苏旷、张家独子张羽正并肩而坐,慢慢品茗,时而交头接耳,戏志才一到,相继起身全礼。苏张乃冀州巨商,是戏志才的重点拉拢对象,因为商人的特殊身份,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会寻求一定的政治地位。那次五家大族自愿向郡守府出售、租赁土地,风声很快传遍渔阳内外,当得知郡守府愿意把官盐通过某种形式变成民营,并且只有五家为国出力的大族有这个资格,全都懊悔不迭。之后,渔阳大族轮流跑到郡守府试探,拍着胸脯要“为国出力”,不就是让出荒地给流民开垦吗?没问题,只要能获得贩卖官盐的许可,俺们最不缺的就是长草三丈高的荒地。
戏志才早料到有这一天,稳坐钓鱼台,放出话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能获得贩卖官盐许可的五家俱怀忠义之心,郡守府一说家里没米下锅,五家皆自愿捐献,这可是大大的义士!而之后再来的,低了一个档次,必须经过“筛选”,才能确定是不是义士。
没人是傻子,什么筛选?不就是看谁的好处给得多,待价而沽吗?士族、商贾这两个最有财力的阶层心领神会,就准备用大量糖衣炮弹把戏志才砸趴下。戏志才是谁?虽然年轻,精明程度比活了六七十岁的老翁不遑多让。他又放话,身为渔阳郡丞,每天日理万机,他可没时间筛选义士,只能指定别人做这项工作。要说公正廉直,渔阳集团非田丰、崔琰莫属,但这两个人都跟随林宁出征并州去了,戏志才思来想去,决定让农政令沮授、吏曹陈宫、礼曹董昭三人一起负责筛选事宜。据说这段时间三人就没一个能睡好觉的,沮授工作负责任,每天都跑到田地里和农民一起劳作,垦荒开始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结果又要负责筛选“义士”,不禁直翻白眼,但想想这事直接关系到流民能不能获取土地安定下来,他又不敢怠慢。陈宫和董昭这段时间事情不多,便挑了大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把筛选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
“苏公子,张公子,久候了。”戏志才客气地还礼,跪坐到两人对面。
苏张二人连忙道:“大人折煞我等。”也跟着跪坐下来。
“二位公子,来此所为何事?”戏志才装傻。
苏旷和张羽对视一眼,前者道:“大人,听闻郡守府有一批新式货物要卖,苏家、张家的车队虽然只是在冀州、幽州之间辗转,亦有不少人脉,小生已请教了家主,想取得郡守府新货的代理权。”
商贾果然是商贾,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戏志才笑道:“苏公子有心了,郡守府的确在为了开源节流烦恼,虽然有了一批奇巧的货物,也不知如何贩卖。若你们两家能代理出货,真是帮了大忙,其中抽头绝不会让你们吃亏。”俨然一副做生意的口吻。
但两个年轻人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可不是招揽生意,张羽清清嗓子道:“郡丞大人,张家听说郡守府缺铁,自愿捐输两千斤上好镔铁,以便打造神兵,抵御胡兵南下。”
戏志才眉毛直跳,巨商啊,真是巨商,出手就是两千斤镔铁,看来商人为了寻求政治地位什么都敢拿出来。他故作沉吟,招呼两人饮茶,直到把人晾得差不多了,悠然道:“二位公子一片赤诚,郡守府绝不会忘了两家的义举,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苏家别无所求,只求代理郡守府的货物,以及为一些家族子弟谋取出路。”商人的胆子有时候大破天,有时候又小如鼠,苏旷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并观察着渔阳郡丞的脸色变化。
张羽附和道:“张家亦如是。”
“此事易也,本官可全权做主,二位公子派人和本官指定的官吏商讨过了细节,便签订契约,白纸黑字,以免反悔。”
“旷(羽)多谢大人。”
接下来拉了一些家常,戏志才转变话题:“除了盐,还有茶,等新盐政推行下去,茶票法也会铺展,茶叶在中原的利润本就属于暴利,若远销塞外,更是中原利润的数倍。胡人之地寒冷难耐,所以需要烈酒维持体温,而胡人不事生产,以放牧为主,每天吃的都是腥膻肉类,又必须以茶水调和肠胃,故酒、茶皆塞外畅销之物,不虞滞销。”
“大人所言甚是。”
“不过——”戏志才口气一变,声色俱厉地盯住对面两人,“盐、茶、酒可向塞外贩售,丝绸等奢侈品亦无不可,但铁、煤、木等皆禁运之品,一经查实,立惩不赦!”
苏张心中一凛,连忙拜倒:“谨遵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