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晋宁突然想起来,作为民国模范省的晋地,在民国二十四年、曾经进行过一次全省资源普查,当时地质调查队的人、就住在他们学校,马晋宁和几个同学对这些人从野外,像宝贝一样带回来的石块、土样十分好奇,晚上吃完饭就会再到学校去,看他们整理、记录考察笔记。
次数多了、也算混了个脸熟,再加上老师也在帮忙,他们有时也能问些好奇的问题,地调队的人也会很耐心的给他们讲:这块黑黑的石块、其实就是我们平常烧的煤;这种叫沉积岩、说明地下可能有石油;这种亮晶晶、看着像黄金的叫黄铁矿。。。。。。
挖矿!就算日本人的苛捐杂税再高,挖矿这种无本万利的生意、依然是很诱人的!
对,就以这个为借口去查《首阳县志》,挖矿?只要晋原军分区还在,就不会让小日本顺利的从这里掠夺矿产资源!
回到首阳县、马晋宁还没能去到刘府,就被唐搏虎派来的人截住了,说是唐搏虎一直在等他回来,直接把马晋宁带到了伪军团部。
唐搏虎兴奋地告诉马晋宁,唐益诚要见他。
原来,上次马晋宁帮唐搏虎运回那批鸦片后,唐搏虎全部都用在唐益诚的烟馆里了,靠差价弥补自己的损失,这样就不再去竹连三八的商社进货了,时间一长、竹连三八就跑去找唐益诚兴师问罪了。
唐益诚很信任唐搏虎,并没有管烟馆的具体生意,只好推说是生意不好的原因。
事后唐益诚把唐搏虎找来问话,唐搏虎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让唐益诚把他臭骂一顿,倒不是因为他隐瞒什么,而是告诉他,至少你也得去日本人那儿买1/3的鸦片呀,你这一两不买、他不怀疑才怪!
唐益诚还教导唐搏虎,做生意怎么能只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呢?既然有不小的差价,为什么不能贩卖到周边各县市去?
唐搏虎马上茅塞顿开,想到源源不绝的银子流到口袋里,恨不得马上再进一大批鸦片回来。
唐益诚打听了一下马晋宁的情况后,决定亲自见见这个年轻人,唐搏虎自然满口答应、安排人到城门口等着马晋宁了。
这个消息让马晋宁感到很意外,自己刚想到《首阳县志》,唐益诚就要见自己,这是不是太顺利了?
唐搏虎陷在马上就要发大财的迷梦中,他让马晋宁回去换身衣服、晚上一起去唐府赴宴,他已经让人去禀报唐益诚了。
马晋宁在估衣铺,跟崔老蔫各买了一身九成新的衣服,又都买了一双新布鞋,这才回到刘府,刘金山也闻讯赶回来了,不能再让唐搏虎吃独食了。
每天没什么大事的唐益诚很沉得住气,推说今天有事,把见面推到明天了。
晚饭时马晋宁无意中提起以前走私盐的事,刘金山说他很早就离开首阳到外面求学了,首阳的事他不太清楚,不过他们家老太爷可能多少听说过一些,马晋宁暗叫侥幸,因为刘金山坚持让他住到刘府,他这次还给刘金山父母捎了点礼物,正好晚饭后去拜见他家老太爷。
由于刘金山接受的是新式教育,在很多事情上跟刘老太爷的看法都不一致,两人见面几乎没有不吵架的,刘金山留学回国后,只在两件事上、完全屈从了刘老太爷的意见,一件事是娶孙玉娴这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媳妇,一件事是脱离政府返回首阳县。
这两件事是刘老太爷的得意之作,他可不管刘金山心里怎么想的,一旦父子吵起来,刘老太爷就拿这两件事说事儿,刘金山干脆很少到他父亲这里来,所以,晚饭后,马晋宁一个人拿着礼物去拜见刘老太爷了。
老年人喜欢跟人聊天,马晋宁又是有求于刘老太爷,奉上在史家庄买的点心,这真叫礼轻情意重、老人绝不是贪图这点儿点心,主要是这份尊重,有了良好的开端、两人聊的自然很融洽。
关于走私盐,马晋宁从刘老太爷这儿了解到,晋地本来是不缺盐的,自古河东郡的盐湖、出产的食盐,就一直供应山陕蒙绥、包括冀豫部分地区,但是由于盐一直都是官府专卖,价格一直很高,所以往晋地走私海盐、自古从来就没断过。
唐益诚唐家发迹其实是从满清入关开始的,晋地一般地主士绅、商户作坊都习惯了千年风俗,一般不与官府打交道,当时唐家的当家人、是首阳第一个剃发的,由此跟官府攀上了关系,唐家也是由此逐渐成为首阳首富、进而成为晋原地区闻名的大户。
唐家在经济上发达,是从他家垄断了走私海盐开始的。
原来冀省走私海盐的人,都是直接跟各个商户谈价、这样能多卖点儿钱,但是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冀省走私过来的海盐、全部都由唐家包销了,虽然从唐家进盐、还是要比官府买的低一些,但是大头都被唐家拿走了。
就这样,唐家的势力也来越大,自然也会引起一些人的眼红,盯着唐家财富的人可不少,唐家也为此吃了官司、差一点儿家落中道。
后来唐家不仅跟官府疏通关系,还利用灾年、拿出来一部分粮食,不过不是赈济灾民,而是秘密拉起一支队伍,唐家当然不是为了造反,但是,有了这支土匪武装后,唐家算是彻底挺直了腰杆,之后历任县令、民国后的县长,要想安安稳稳的坐在县衙里,就必须看唐家的眼色。
满清和甚至民国都想剿灭这股土匪,可惜他们根本找不到土匪在哪儿,数次出兵、徒费粮饷,根本找不到唐家土匪的踪影,后来干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一次,一个用真金白银买来实缺的县令,不停衙役的劝说、把唐家人赶出了官府,结果,上任大半年了、却没收到多少火耗、贿款,这个县令恼羞成怒,下令把唐家当家人抓进首阳县的大牢,想逼唐家交钱赎人。
此时的唐家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土财主了,唐家土匪组织了一千多人包围了首阳县城,泉阳府早就被收买了,直接给县令定了个诬陷贤良、谋财滥权的罪名,直接把这个没有后台的县令免职、充军苦寒之地。
从那以后,唐家在首阳、就犹如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但是,历代唐家当家人都跟唐益诚一样,做事很低调、对乡里的人也很和善,并没有仗势欺人。
唐益诚也很有智慧,他的大儿子现在还是晋省的一个处长,二儿子是**军的一个营长,这次让唐搏虎出山、组建伪自卫团,就是他的大儿子跟他说的,要不是出山早、恐怕唐搏虎早就被八路消灭了。
刘老爷子很健谈,虽然他并不知道是否存在那条神秘的走私通道,但是,自古就有冀省的海盐走私进来,这个确实是事实,还有就是唐家对走私海盐的垄断,唐家是怎么做到的?
马晋宁从刘老爷子那里告辞出来后,在脑海里回忆着刚才的谈话内容,回到所住的客房,发现崔老蔫正在屋子里焦急的等他。
马晋宁一进屋、崔老蔫就赶忙关好房门,又紧张的四处扫看了一下,然后交给马晋宁一张未拆开的折纸,折纸用浆糊封口、并加了一根鸡绒毛,说明这是必须收信人本人拆看的、秘密急信,这还是马晋宁第一次收到这么高等级的命令。
信是刘忠信部长通过地下党的同志,由王茂源转给崔老蔫的,现在马晋宁在首阳县城的活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崔老蔫还要兼任他的交通员、去《晋升客栈》取送情报。
把信交给马晋宁后,崔老蔫自觉的坐到炕沿上、闭目养神。
信上有两个内容:第一,上级有位领导、要穿越晋省到山东解放区工作,他将由晋绥抗日根据地负责送到晋原军分区曲阳县根据地,马晋宁的任务是安全的把这位首长送到史家庄、交给当地的地下党,由他们负责之后的护送任务。
第二,由于日伪活动猖獗,首阳地下党的活动受到很大限制,每次情报传递工作都要冒很大风险,现在组织上专门安排了一位同志,负责给首阳地下工作者收发情报,每个地下工作者都有一个自己专用的情报传递“信箱”,给田辰阳安排的秘密信箱、要由马晋宁告知他,今后田辰阳就通过这个信箱、跟组织上联络沟通,这样,每个地下工作者并不用与交通员见面,就可以完成情报传递,可以保护每个同志的安全。
马晋宁看完信、用火柴把纸条点燃,就着火苗点燃了一颗烟,以掩盖烧东西的味道,第二件很好办,第一件确实有些棘手,组织上不可能知道他的现状,所以才会直接把这个任务下给他。
明天要跟唐益诚见面,突然离开肯定会被怀疑,崔老蔫现在又是自己的交通员、也不能离开,让谁带队去曲阳县根据地接人呢?
马晋宁坐到崔老蔫对面、小声跟他商量,派侦查一班谁带队去执行这次护送任务,虽然每个战士都熟悉这条交通线、也都忠诚可靠,但毕竟是第一次执行护送任务,决不能出一点点纰漏。
事发突然,崔老蔫一时也不知道安排谁比较好。
马晋宁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崔老蔫带队执行这趟任务,让新战士岳宏飞留下给马晋宁做助手,他认为组织上已经给侦查一班安排了护送任务,暂时不跟王茂源接头联络、应该不会耽误事儿。
崔老蔫同意亲自带队去,两人还商定,要把侦查一班编成三个任务组,要保证今后遇到护送任务,随时都能行动。
从晋原军分区曲阳县到首阳县这一段路,处于日军核心区,但越是危险的地方、有时候越安全,为了让马晋宁帮助运送鸦片,唐搏虎还给崔老蔫他们都办的有伪军证件,等他们回到首阳时,马晋宁有把握拿到去史家庄的日军特别通行证。
崔老蔫又提出一个问题,他们走了、敌人会不会怀疑马晋宁。
“不会的,我现在是个商人,让伙计们歇着、也得发工钱,我能让你们天天都躺着偷懒?只要有一毫的利润,我也得把你们支出去干活!”马晋宁笑着解释道,崔老蔫这才完全放心,他知道,马晋宁的任务更重要。
第二天一早,马晋宁来到约定的那家卖“抿曲”的早点摊,这个点儿是伪军早操结束、吃早餐的时间,有钱的官兵想给自己改善一下,就到营房外面吃点儿好的。
田辰阳一出营门,就看到马晋宁坐在那里,他假装没看到马晋宁,跟另一个伪军一起、向一个挑着担子卖“红绸饭”的老乡走去。
“站住!这不是田军爷吗?”马晋宁把脚踏上条凳,斜眼看着田辰阳、阴阳怪气的说道。
“三爷!您在这儿吃早点呐!”田辰阳赶紧站住、点头哈腰的说道。
“呦!听你这意思。。。。。。我还不能在这儿吃早饭了?”马晋宁一副故意找茬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跟田辰阳一路的伪军、也认识这个团座的把兄弟,赶忙转身溜回兵营了,其他人看到这个情景、都躲的远远的,马晋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边高声呵斥,一面小声把情报传递的“信箱”的位置告诉了他,等他复述无误、这才骂骂咧咧的让他走了。
“您……您的豆叶抿曲!”也许是马晋宁刚才装的太像,摊主直到田辰阳走后、才把他要的抿曲端上来。
“谢谢!”马晋宁有点儿不自然的说道,他在想、刚才是不是装的有点儿过了?
“嘿!”马晋宁端起碗、刚准备吃抿曲,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同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正走神的马晋宁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汤都弄洒了。
“你还这么胆小呐?”唐昕莹笑着说到,抱着小黑狗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了。
“唐小姐!宋大哥!怎么这么巧?”马晋宁忙起身跟两人打招呼。
“你还说呢!昨天等你一晚上、一大早你就又跑出来了!”唐昕莹假装生气的说道,昨天听说马晋宁回来了、就去找他玩,结果马晋宁跟刘老太爷聊了一夜
“你们吃早点没有?要不要来碗抿曲!”马晋宁看着宋奇说道。
“马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吃过了。”宋奇很客气的说道,他已经知道唐益诚、晚上要宴请马晋宁的事了,对东家的座上宾、他已经改口叫先生了。
“宋大哥千万别这么叫,我可承受不起!”马晋宁自然也不会妄自尊大,他对宋奇的功夫还是很钦佩的。
“你们瞎客气什么呀!老板!。。。。。。再来两碗抿曲!”唐昕莹说道。
“宋大哥请坐!”马晋宁再次让到,宋奇这才坐到唐昕莹对面的位子上。
很快,两碗绿豆面抿曲就端上来了,马晋宁这才和宋奇一块儿吃面,唐昕莹一副不知民间疾苦的、用抿曲喂小黑狗。
唐昕莹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由于家里管得严、也没让她上新式学堂,所以她基本上也没什么朋友,她又不爱做女红、跟同龄女孩也不怎么玩的到一块儿,所以才会把马晋宁当成朋友。
被唐昕莹缠着、马晋宁只好跟她一块儿在首阳县城闲逛了一上午,不过他通过聊天、对唐家有了一个更细致的了解,知道了一些外人不知的事情。
下午马晋宁一直在思考走私通道、与唐家的关系,走私海盐的人、凭什么把分销的经营权交给唐家?这些人冒着杀头的危险、贩运私盐,为什么不自己分销。
虽说由唐家统一分销,可以减少滞留时间、暴露的风险,但起码应该找两家分销商,防止被欺骗才对,怎么就让唐家独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