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鸣山,荒坡。
荒坡上有一处孤坟,一处普普通通的小孤坟。
孤坟上立着一块木碑,木碑上刻着:“兄梁牛栏之墓”六字。
坟前黄土堆上,摆放着一碟牛肉,一碟花生和一碗酒。
酒和花生的正前方,有一小香簸,香簸上静静地插着两柱香。
秋雨忽至,电闪雷鸣。浇灭了那两柱香的香火,冲刷着荒坡上的孤坟。
天越来越暗,雷电越来越轰鸣,雨越来越大。
不断地洗礼,不断地冲刷下,牛肉、花生和酒被打乱,洒落满地。
祭品已乱,香火已熄,坟头一片狼藉。
唯有那一块木碑,仍执拗地挺立着,正如死者生前不屈的意念。
木碑坐西朝东,朝着城里的方向。梁牛栏毕生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妹妹走出大山,去城里过安逸生活。
可惜愿望未及实现,他的身已先死。既然活着未能如愿,那死了也要面朝梦想,灵魂放得安息。
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么?
没有人知道。因为从没有人体会过,当然,也不会有人乐于去体会。
活着多好,大鱼大肉,美酒佳人。高山流水,落日长河。
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如果能像益州首富朱四爷那样活着,那就更没有人愿意去死了。毕竟像他们这种人,往往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心愿,那便是:富贵永恒、长生不老!
但富贵真的能永恒?生命真的能不老?
也许没有人能回答。即使是青史上那些丰功伟绩的帝王将相,江湖传说中那些呼风唤雨的不世传奇也不能。
因为这是一个恒古不变的真理:没有人能永恒地留住财富,没有人能抵挡住生命的步伐。
或许佛家和仙家中的神佛倒可以。但试问,谁见过神佛?神佛又在哪里?
如果真的有神佛存在,他们为何不发发慈悲,来济救济救这苦难深重的人间?
至少李归凡是不信这一说的,如果他笃信神佛的话,他早已不知死了几回。
李孝贤也不信,早在四年前,他便已不信了。什么苍天,什么神佛,都是虚无缥缈的。在他心中,力量才是一切,实力便是神佛。
如今,两个同样不信苍天与神佛的人终走到了一起,他们的目标,正是黄金城里像神佛一般存在的人——朱四爷。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而行,步履虽不快,却很沉稳有力。
他们这样不紧不慢地,已经走了将近半天了,但他们却谁都没有加快速度。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明白,朱四爷是绝不可能就这样乖乖地束手就擒的,他一定会花钱网罗更多的武林高手前来应付。
此番的朱候府,想必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像个武装到牙齿的牢笼,正等着他们前往。
所以,一场恶战自然是在所难免的。而像他们这样身经百战、刀尖舔血的人,自然也不会不明白这样一个常识:恶战当前,贵在保存气力,贵在不慌不急,贵在冷静镇定。
是的。他们又怎会不明白呢?他们是谁?
要知道,他们一个是侠义干云、武功盖世的“江南少侠”李归凡;一个是恶名昭著、江湖闻之色变的“梨花盟第二高手”李孝贤。
不知不觉间,“黄金城”巨大的城门已横亘在他们眼前。
两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这巨门楼一眼,然后相视一笑,笑得很轻、很淡,就仿佛那根本就不是笑。
不是笑那是什么?是嘲讽还是轻蔑?
他们低下头,什么都没说,缓缓朝城里走去。
城门仍然大开着,大门两旁,除了站着两个木头般呆厄的官兵外,再见不到其他什么人了。
映衬着门内两个渐渐没入喧嚣人群中的背影,巨城门显得格外的孤寂与凄凉。
远远望去,门楼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宛彭城”格外显眼,同样显眼的还有大门两侧,那两个站岗官兵身后的城联。
“天降富贵山中城,地散千金济万民。”
难道李归凡他们适才所笑的正是这个城联?
也是,望着眼前凄冷的城楼,再望着这几十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城联。在阳光的辉映下,显得极不搭调,甚至还有些滑稽了。
确实值得一笑,确实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