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很烈,风很轻,人很无奈。
罗家庄正厅,戏台底下,一桌不起眼的宴席,坐着两个人。他们头戴斗笠,身披黑篷衣,面纱遮脸。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也是一直未曾发言的,只是埋头喝着酒。酒是苏州城特有的“洛丹酿”,很烈,很苦,却很好。
“那傻胖和尚,危险了。”这是两人说的第一句话,明显是由坐在左侧的高瘦男子所说。
旁边那略显矮瘦的人也没有答,因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台上已然给出了答案。
只见戏台之上,血和尚呆呆地立着,面无血色,一把双轨刀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血丝,嘴里好像还想像平日里那般大吼,但却哪怕连轻哼一声也无法做到了,只是使劲地张大,再张大。
没有血,自始至终,他身上都没有流下一滴血。
“杀人不见血,鬼旋刀刘敬!”一阵静默之后,台下不知从何处传来此声。
“为血和尚报仇!”台下忽又一阵雷动,话音刚落,只见武当大弟子黄奇风,昆仑派无常道人,少林净空大师,峨眉悦心师太已跃将台上。紧跟着,苍洪门门主叶玉堂,凌霄派掌门赵无延,江北俞家堡堡主俞天霸,“云绣君子”贾诚逸......与座几十个武林响当当的人物,也纷沓而至戏台中。
或拔刀,或亮剑,或现飞刀暗器。杀气禀烈。
却在此时,忽见酒案前端坐的长脸青年,左手稍一使劲,手中碗碎裂,酒洒案前。然后右手轻轻一挥,动作看似轻柔随意,却力劲十足,“刹嗤”一声,只见血光一闪,双轨刀已返回他的手中。
而那肥腰胖颈的血和尚,已被生生分成了两半。
想那血和尚纵横江湖数十载,使一杆千斤铁布陀,称雄湘赣,怎么也算得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了。却没想到终是此等结局。落得血染台前,竟毫无半丝还手之力。
“阿弥陀佛。”净空大师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长吁哀气。
“妖孽!杀人手法竟生如此残忍,若再留你等在这世间,天地不容!”无常道人大喝一声,挥羽冠便杀了上去。
杀向谁?当然是鬼旋刀刘敬。那长脸上布满麻子的青年便是刘敬。
很强,很快,很凶。无常道人的羽冠可不是铁布陀,他也绝不是血和尚。
刘敬挥刀连续躲闪。对,只有闪,他现在哪还有攻的机会。无常道人的“昆仑炫影”,如鬼魅般忽隐忽现,有实有虚,招招式尽,眼见刘敬却要被逼上了死路。
死路,很明显,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击。谁的一击?当然是无常道人。
就在此时,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见一排钢针朝道人呼啸飞来,势急。
“小心,道兄!”一旁的赵无延惊呼道。
但已经晚了,无常道人本能的挥羽冠来挡,挡住了其中五枚。而第六枚,却再也无法挡住,直镶入他的左臂,同时另五针势急劲大,竟生生将无常道人逼退了三丈有余,更险些便跃落戏台。
“地狱玄针姜渔翁。”悦心师太惊道。
“没错!正是老朽。”那秃顶中年挽了挽适才被无常道人逼至酒案前,脚步未稳的刘敬。
“鬼旋刀刘敬,地狱玄针姜渔翁,那这位年轻人又是?”师太指了指姜渔翁身后,仍安坐着大碗喝酒的弱冠少年。
弱冠少年也没立即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来,喝完碗中的酒。然后头也没回,一字一字道:“在下沧州纨绔子弟,败尽家乡父老脸面,遂无名无姓也罢。”
听得这一番介绍,在场众人无不面呈异色,或紧张,或恐惧,或咬牙,或兴奋。就连其对面的罗啸天,也不禁心头一颤。
“沧州**?!”罗啸天冷冷地问道。
“正是在下。”弱冠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方才还气势汹汹,咬牙切齿的众路人物们,大多数都往后退了几步。当然,除了那几路大宗们,像少林净空大师,武当黄奇风,峨眉悦心师太,凌霄派赵无延他们,倒是没有退的。他们也退不得。
“哈...哈...”那弱冠少年转过身来,面对眼前一干武林正道英雄们,仰天大笑。笑声是那么凄厉,那么歇斯底里,与其还略显稚嫩的脸庞极不搭调。
少年笑罢,淡淡说道:“怕什么?我一个弱冠小儿,有什么可怕的?”
“恶魔。”苍洪门门主叶玉堂恨恨地喝道。但很明显他如今是藏在净空大师和悦心师太身后的。
“三年前沧州朱侯府前,一人独斗海南云震子,雷州飞虎萧衍,沧州快刀温平,嘉应逍遥派五玄阵,丝毫不落下风,更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朱侯,从此恶名传世震天。沧州**——李孝贤。”赵无延瞪着眼前少年,肩上两柄“清吹古剑”已脱鞘而出,握于双手。
“哎,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李孝贤叹气道:“没想到世人对此还是如此耿耿于怀。”
手刃亲生父亲,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别说是在彪炳侠义恩仇,尊崇礼仪廉耻的江湖绿林,就是放在世间任一小家小户中,也是严重违背人伦,罪恶滔天的。
如今李孝贤竟可说得如此轻松,如此平和,没有丝毫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