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哉努力地伸出手抓住由纪子的衣角:“别去!”
看见他如此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担心,由纪子备受触动,她笑着拍了拍直哉的手,柔声道:“谢谢你,不必为我担心。来这里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与你们无关。”
没错,虽然一开始用的是担心条月同学所以要一起跟来的理由,不过这一点早就她决定跟着他们二人一起上山的时候就不成立了。
由纪子会跟来,完全是为了满足她自己对于真相的好奇心。早在上山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遭遇危险,也绝不会怪到甚尔和直哉头上。
“而且,”她顿了顿,“你们接下来是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吧?我又怎么能独自下山,把所有麻烦都推给你们?”
不止是甚尔和直哉想知道真相,她也想。而且她对真相的渴求要比他们两个更坚定,更纯粹。
直哉哑然。
与理智到近乎冷酷的甚尔和由纪子一比,他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只会意气用事。怪不得那两人不听他的意见,他在提出想法之前根本就没有他们想得多,那浅薄的想法自然无法打动他们。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让你单独离开!”
直哉咬着牙,握着由纪子肩膀上的衣角不放。
假如在这里分开后,由纪子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会后悔终生。
由纪子望向他坚决的双眼,明明有着一口伶牙俐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虚虚地握着直哉的手,想把他往下掰却掰不开。直哉死也不放手,她怕碰疼他。
由纪子不敢用力,甚尔却敢。他站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个结果,早就不耐烦了。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在直哉的肘侧一捏,正中麻筋,直哉一下子就失去了半条手臂的力气,被甚尔轻而易举地拽了回来。
“甚尔!!”直哉惊怒交加地瞪向他,却只得到一个淡然的侧脸。
甚尔轻飘飘落下一句:“你自保都难,管得倒宽。”
说完,他扛着直哉头也不回地离去,不同于上山时迁就由纪子的速度,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由纪子的视线范围中,隐入的静谧的山林里。
直哉不甘心的声音从远处传回来:“在这里等我们!——”
但很快,就连这点声音也被树叶和泥土吸收了,由纪子耳边唯余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她目送着甚尔和直哉离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果断地呼出来,继续沿着大路前行。
渴求之物,必须亲自为其付出,决不能停留在原地,指望着他人将其带给自己。
对真相的求知欲,促使着她忍住了对未知的畏惧,继续向前。
……
甚尔带着直哉穿梭于密林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
过了很久,直哉才低声问道:“为什么抛下她?”
他的音量很小,几乎被两旁呼啸的风声吞没,然而甚尔却听得很清楚。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她自己选的。”
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死了,也与他无关。
直哉听懂了甚尔的潜台词,所以他死死地抓住身下甚尔的肩膀,突然情绪爆发地冲他吼道:“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没见过咒灵,更没见过死亡。
人在没见识过这两样东西的凶险以前,无论说的多么勇敢无畏,直哉也不会相信。
因为他是亲历过这一切人,他无法做到看着别人踏入相同的境地,自己却无动于衷。
甚尔被吼了一句,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向直哉:“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他是真的不懂。
直哉忽然发现,自己到现在才算看清甚尔这个人。
二人初见的那一夜,甚尔所表现出的热血与张扬,那才是他性格中反常的那一面。现在这个冷血、无情、对他人生命漠不关心的家伙,才是甚尔的真面目。
直哉忽然间失去了力气,他松开了手里攥着的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皮肉,沉默地倒在甚尔的肩膀上。
甚尔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赶路。
直哉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你昨天也是这样看着我去送死的吗?”
甚尔忽然一僵,但直哉的质问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那天晚上救我?”
“……”
甚尔想说,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自己不是为了救他才出现在那里的,但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忽然说不出来。
一小团湿意在甚尔肩头的黑色T恤上慢慢晕开。
——直哉又哭了。自打他苏醒以来,甚尔见过他哭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他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哭包,这点甚尔早就知道。
可直哉以前每次哭的时候,都会连哭带嚎声势浩大,唯恐别人注意不到他的委屈。唯独这次,他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趴在甚尔肩膀上,泪珠子接连不断地打湿他肩头。
“……”甚尔忽然有点心慌,他活了整整十五年,头一次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家伙哭什么?!
他焦躁不安地磨着牙,为了让直哉别再哭,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可就在他想明白之前,他的余光中忽然划过了一丝异样。
甚尔猛地扭头看向前方——
——层层交叠的树林外,数个披着麻布袍子的人影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