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途酒吧门外的长凳一般是酒吧关门的时候,酒保清理烂醉如泥仍在店里的酒客的地方,征途酒吧门面挺大,门外有一片兼做停车场的空地,两条长凳面对面的固定在地面上,那里丢着几条肮脏的毯子,酒保将酒客丢在这里以后,担心他们会冻死,顺手会给他们盖上毯子。
此刻,时间还早,55岁的雇佣军特里克呆呆的坐在凳子上无处可去,他已经没钱了。寄宿公寓的床是他们三个人共用的,此刻,那大个子黑人还在他们的床上呼呼大睡。
虽然没钱买一杯最便宜的啤酒,但特里克还是守在酒吧门前,希望能遇到位以往的战友,替他买一杯酒。
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重型摩托车驶来,在长凳附近的空地停下,车手停下车,摘下头盔,这是一个长着黄色络腮胡的年轻人,他不认识。所以有些失望。
那年轻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就走开了,那眼神也是陌生的,于是特里克更失望。
已经走向老年的特里克原来是东德人民军的一名准尉侦查员,柏林墙倒塌,两德合并以后,他和很多前东德的军人和物资一样,任由他人挑拣和分配。而在特里克的眼中,即使是苏军的格鲁乌高级官员也对东德“斯塔西”侦察机构尊敬有加,出色的工作能力,细致的工作态度和一丝不苟的认真精神让斯塔西成为红色阵营当中最为精悍的侦察力量。如今却沦落到被人审查甚至审判,任人挑选,在轻蔑的目光中得到一份工作的境遇,于是他离开了德国,经由冷战期间一位互相钦佩的对手的介绍,自愿加入了雇佣军的行列。几次行动以后,他本可以和其他人的理想一样,在法国或者德国买套房,找个收入不高但稳定的工作,找个老实本分的当地女人结婚成家。
但特里克确实和其他人一样,卖命挣来的钱大都送到酒吧和夜场的女人身上。如今,他年龄大了,即使是联络人照顾,雇主也不喜欢用他。只能偶尔的得到一份短期的工作。他最羡慕的是他的俄国同行,虽然苏联已经不存在了,但以往在格鲁乌和克格勃工作的同行,不是为寡头工作,就是加入了俄联邦的安全机构,如今依然春风得意。
而自己,早晚一天,会成为蒙马特街头的路倒,在一个阴沉沉的黎明,醉死在某条街边。
一对靓装的青年男女从他身后走过,他羡慕的望着。曾经,自己也有那男孩的青春活力,曾经,自己的女伴也和那女孩一样漂亮,年轻,这一切,竟然已经成为过去。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几个硬币。这些钱能买一杯啤酒,但喝了啤酒以后,明天的早餐午餐就要饿肚子。午餐倒是可以去教堂吃白饭。
想到那沾着冷凝水的玻璃杯里琥铂色的啤酒,他越发感到干渴。
“没有把最后一个硬币花在啤酒上的,就不是雇佣军。”
他想起朗宁啤酒的广告,朗宁是法国的啤酒商,曾经以优惠价格向外籍军团供应战地啤酒,那啤酒听上就写着这行字。
于是,他起身转身,走进征途酒吧大门。而走进酒吧的那一瞬间,刚刚的犹豫就烟消云散。老友布克两年前被发现醉死在下城的街道上,警察收敛尸的时候发现布克身上还有120欧元。这笔钱就成了雇佣军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布克之死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把这笔钱花完。
“来一杯啤酒。”特里克嘟囔一句,随后掏出Zippo点燃一根皱巴巴的香烟。但酒保并没有给他端来啤酒,而是指了指后面:“那边二楼,有人找你。”
特里克望望那边的雅座,与街头酒吧不同,征途酒吧很大,二层附设的环境干净整洁,有地毯和栗木桌椅,与外界相对隔离的雅座。但这里的酒水价格也比吧台这边高很多,他只上去过一次,那次还是联络人要雇主相信自己实力,让他特地上去给雇主看一眼。
“有生意别忘了我。”一边的几位老兵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说。
特里克不太相信,但看到酒保认真的样子,而且没给他啤酒,于是半信半疑的上了楼。
“HI,特里克!”迎面一声,一名瘦高个子的雇佣军从楼梯下来,他以为正是找自己的人,刚想停下交谈,那人已经快步下楼离去。
“谁找我?”走到二层,特里克大声叫了一声。这里的酒客不多,几个隔间都空着,只有最顶头的隔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摆摆手:“这边!”
“酋长,是你么?”特里克急忙过来,看到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的邱劲,他发型整齐,面前摆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一瓶朗姆酒,一扎沁着水珠的黑啤酒。还有个果盘,满满当当的摆着巴旦木、橄榄等各式坚果。不过,磨砂银的Zippo和骆驼牌香烟,身上半旧的M65一如既往。
“是啊,坐下吧,今晚我请。”邱劲笑着说,他面前有两个杯子,显然诚意满满。
特里克在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威士忌,倒酒的似乎,他已经敏锐的注意到邱劲那整齐的发型和修剪干净的指甲:“你如今是雇主,还是联络人?有业务么?”
“没做那么大,”邱劲说,“我只是想做个项目,完全是自费,需要一个了解当地情况的人。”
“项目在德国?”特里克反应很快。
邱劲笑笑:“本来,是找你,还是弗兰克还犹豫呢,如今看来,还是做情报的嗅觉敏锐。”
特里克已经将一杯威士忌喝了个干净:“白鬼弗兰克?他不过是个干湿活的,怎么能和我们这种动脑子的人比。我们是专门的指挥员,是专业人士。”
他抓过酒瓶:“酋长,有什么业务,你交给我这种专业人士就好,因为是老朋友,我不会多收你钱的。”
“你有多久没回老家了?”
特里克皱皱眉:“为什么总是提那种令人伤心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