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师是本市知名的开业律师,和普通的执业律师不同,他是律师老板,负责一个律师事务所,手下有几十号人,其中的十几个都是有名的律师。
开业和执业,一字之差,这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代表着能力,财力和威望。
我退伍回来,给舅舅当学徒的时候,舅舅的店里也经营古旧图书。至今我营业执照上还有古旧图书交易的经营范围。不过,古书我没见过,最古老的一本是民国版的康熙字典,上海大东书局出版。旧书不少,一部分是出版社和书店的销售剩余物资,还有一部分是从废品站采买来的废旧书刊杂志。后者的数量确实不多,因为利润菲薄,而跑废品站采买费事又辛苦。舅舅有了点小钱以后,就很少做这个,从废品站来的这些旧书大都是国内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版的,从伟人选集到鸡血疗法都有。
林律师跑来找一本当年出版的法律书,为了以前的一桩申诉案。因为中国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颁布有刑法,此前法院是按照当时的法律和相关规定判决,所以翻当年的旧案就必须遵循当时的法律规定。因为经历过多次清、烧。这种书连省市图书馆和档案馆都找不到。不知听谁指点,跑来旧书摊找,对我说了书名,我也留了心,一来二去竟然找到。
三十页左右、薄薄的一本小册子,**黄色的封面,基本完好,内页里还盖着革委会的印章,后面印着“内部发行”的字样,没有定价。老舅说既然有人找,这本小册子就应该买个好价钱。于是我就来个狮子大张口,要五千。没想到林律师却千恩万谢,不仅痛痛快快的给了五千块书钱,正好是中秋节前,还给我和老舅送来几大盒高级月饼、水果、茶叶和腊肉。弄得老舅后悔讨价太多。心生内疚,叮嘱我说以后遇到林律师的事情,一定要够仁义。
后来知道,林律师的事务所就在唐山路尽头,和我们同一条街,在写字楼上占了半个楼层。经过找书这件事,林律师好像突然发现唐人文化园这边的清净和雅致,有事没事就喜欢过来散散步,在文化园里转转。因为跟我们熟了,他到处转完,就慢悠悠的跑到我家店铺小院喝茶休息,有时候带着案卷在茶庵里看,有时候坐在那里欣赏我举哑铃拿大顶。
老舅那是只是偶尔到店里来一趟转转,叮嘱两句。怕我被假货骗了,怕他好不容易积累的宝贝被我廉价卖掉。一开始我的心思也确实不在做生意上,一天到晚的幻想着战争爆发,祖国召唤能重新回到部队服役。除了应付家人每天开门营业,打扫卫生以后,就坐在电脑前研究各种战略战术。连浏览器的主页也设置成中华网军事环球网这些。看得热血沸腾以后就跑去做俯卧撑、举哑铃和引体向上。还淘宝了几把**和仿真的水弹枪练练。昨天方警官他们来取同意书和合同的时候,我就担心他们家检查,**和水弹枪让他们看见。
林律师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我家店铺小院,我也随他,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连招呼都无需。他是洋派,不喝茶,有时候就拎着瓶可乐在茶庵里看一下午案卷。他可能担心打扰我,我也担心打扰他。迎面见到相互之间只是点点头。
我呢,秉承舅舅的教诲,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客户,一定要让客人在这里感觉到随意和舒服。刻意的上前招呼,介绍货品难免有强加于人的感觉。而林律师似乎也真的喜欢上我们这里的安静,舒服。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总是会打发手下的小办事员送来不少年礼。
送来的礼物挺重,都是整箱的茅台和软中华香烟、宣威火腿,红酒之类。送到礼品回收那边能买个好价钱,这笔钱都能在文化园里租一个大小差不多的空间。
对此,我只是淡淡的道声谢,让他随意进出,并没有刻意去讨好。他似乎很喜欢这点。
不过,疫情以后,林律师再没出现。正好是年假,林律师家在外地,应该是回去了。文化园最近才开门不久。最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的事务所应该也开了。
马上从名片盒里找到林律师的名片,然后拨电话过去。小心翼翼的自我介绍:“林律师,过年好,我是李戡,就是唐人文化园博雅斋的。”
林律师已经听出是我的声音:“是小李啊,过年好,我刚刚回来,还在14天隔离观察期间。你有事么?”
——外省市回来的都要进行14天隔离,这个规定我知道,没想到林大律师也要隔离。
电话里能听到热水壶的声音,应该是在酒店的小房间里。我想了想说:“我遇到点麻烦,想找您咨询一下。”
随后,我简单的将案子说了一遍:“如果这金块来路不明,或者是贼赃,我的钱是不是就白白损失了?”
林律师思维清晰:“这个案子我听说了,不过,来路不明和贼赃是两码事。我们奉行的是无罪推定原则,没有证明是犯罪所得就是合法拥有的。如果是贼赃,那你的损失就无法避免了。”
我急了:“林律师,那可是十五万呢。我这店生意好不好,您最清楚。我要多少年才能把这笔钱赚回来啊。”
林律师说:“但,眼前没证据证明这金块是贾明旺的非法所得吧?”
“公安那边没说,”我恳求道,“我担心啊。如果到时候公安告诉我说,那金块是贾明旺偷来的,或者是**受贿来的,依法没收。我就只能干瞪眼了。”
林律师说:“目前刚刚案发,还是侦察阶段。作为律师,这个时候不能介入。你担心的话,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不过,真是赃物的话,谁也没有办法。”
“怎么从侧面了解呢?”我抓住林律师这句话,这是唯一的生机:“昨晚我想从方警官嘴里套话,可他什么都不说。”
林律师想了想:“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兼职的调查员,这种灰色地带的事情,他比较擅长。你加他一下微信吧,我这边交代一下他。”
随后发来了手机号:“他叫常虹,是个博学多识的专家,善于动脑。这件事你可以问问他。”
“谢谢林律师,我马上加他。”
挂断电话,我从短信里加了常虹的微信。微信上,常虹的网名叫“白纸扇”,我想,山大王和两广的帮派中,白纸扇不是军师的别称么?
不过,既然林律师都器重他,这位白纸扇肯定有非凡的才能。以我对林律师的了解,从他口中对此人的评价“博学多识”绝不会是虚夸。
添加微信很顺,除了我们这种急着赚钱开门营业和做工的人,大多数人还都闷在家里与外界隔离,手机是大多数人隔离期间排遣寂寞的工具。
我简单的说了案情,白纸扇打断我:“你过来吧,我们当面谈。”然后发来了位置。
点击那位置在城市的另一边,自动调出的地图显示距离有21公里,这就有点麻烦。本市禁摩,我也没有电动车。公共交通工具不畅而且要戴口罩。我平时出入骑山地车。对这个距离来说不太合适。
刚刚转业退伍回来的时候,我一时冲动买了一辆别克,只开了几次就停在家里的车位,平时很少动。这次疫情持续几个月,小区封闭,我住在店里,所以,应该没办法启动了。
想想自己那十五万,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然后锁门骑车回家,拿了钥匙下楼,因为妈妈总是把洗车当成家务卫生的一部分,车很干净,但电瓶早就没电了,无法启动。作为前军人,我有搭电线,小区里也有不少车。在小区群里求助,都回复说自己的车几个月没动,应该也是没电,然后各种哀叹。眼看解决无望,就打算找4S店帮忙。
白纸扇发来信息:“你过来了么?”
我简单的说了车子没电启动的情况,然后解释说正联系4S店等情况。白纸扇却打断我:“你车子买有保险吧?最少是个交强险?”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边还急着电联4S,于是只简单的回复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