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年前的一个寒冬,泰山脚下神头岭。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同一口无形的大锅笼罩在头顶一般,半空中那轮圆月也悄无声息地躲藏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光秃秃的山野里除了满目的荒芜萧条外,别说半个人影,就连一只飞鸟都不见踪影,只有一股股寒气逼人的西北风从不远处的山梁上肆意的吹过,不时的发出一股股“呼呼”的咆哮,寒风里偶尔还夹杂着几声低沉的狼嚎,在这寂寥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让人听了不由得一阵心惊胆颤。
神头岭属于泰山山脉的一条余脉,又被当地人尊称为神岭。它的山势比较平缓,海拔也就五六百米高,整个山岭大致呈南北走向。别看只有区区几百米高,但在这些余脉中海拔算是比较高了,别忘了就算五岳之首的泰山,也不过才海拔一千五百多米。在神头岭的东侧,紧挨着它的还有一条比它略微矮一点的无名山岭,在这两条山岭中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条狭长的山谷。由于两条山岭距离比较近,地势相对又十分的陡峭,以至于这条山谷非常狭窄。两侧山岭上面长满了各种茂密高大的树木,几乎将整条山谷笼罩起来,即使在白天也很少有阳光照射进来,终日给人一种阴气沉沉的感觉。由于长年积累,山谷中铺满了一层厚厚的枯枝烂叶,举目望去除了零零碎碎的乱石外,就是一人多高的灌木荒草,显得无比的阴森。出了山谷再往前走不多远,就是泰山的主脉。
这时,只见从远方的黑暗中走来了五个模糊的黑影。虽然他们中间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身后都无一例外的背着一口沉重的麻袋,正沿着这条深不可测的谷底向山谷的深处行色匆匆地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暗之中。也不知这条山谷里多久没有人来过,谷底下面的落叶一层压着一层,枯草一季叠着一季,厚的简直无法形容,双脚踩在上面,除了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外,更是几乎要陷进去一般。腐烂的枯草落叶和各种动物的尸体粪便,随着脚步的踩踏,不时的被翻带出来,发出了一阵阵极其难闻的恶臭。这五个黑影忍不住抬起胳臂,本能的用厚厚的衣袖捂住了口鼻。但是就算这样,他们依然不肯停下急匆匆的脚步。
不知不觉之中,天色已经接近子夜时分。一轮圆月正挂在头顶当空,几缕煞白的月光透过树木的间隙散乱地照射在山谷里面,将整个谷底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月色之中。突然,几只熟睡的乌鸦被一阵轻微的脚步惊醒了,一边“呱呱”的尖叫着,一边扇动着翅膀从头顶上的一棵高大的树冠上腾空飞了起来,迎着那轮明亮的圆月向远处飞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这五个黑影着实吓了一大跳,尤其是中间那个瘦小的黑影更是吓的浑身猛地一颤,紧接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麻袋里面的东西也散乱的掉在了乱石之间,相互撞击着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听上去非常的刺耳不合时宜。
这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听到身后发出的声响,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身子瞪大了一双眼睛。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一种无比严厉的目光……此时,跌倒在地上的那个瘦弱的身影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赶紧麻利地翻身爬了起来,一边用手摸索着把掉在地上的东西胡乱地往麻袋里面塞,一边偷偷的抬起头斜着眼睛朝老者望去,脸上露出了一丝诚惶诚恐的表情。借着那缕朦胧的月光,那张脸居然是如此的幼稚,竟然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眉清目秀的少年。
“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痛了没有?”这时,紧跟在少年身后的一个魁梧的独臂汉子走了过来,然后压低了声音关心地问候了几句。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一下头。独臂汉子见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蹲了下来,用仅有一只手臂替少年去捡掉落在草丛里的物件。谁知,他刚捡起一个东西却突然象被马蜂蜇了一样立即就丢到了一边,差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吓的面如土色一般。借着隐晦的月光,那东西不是别的竟然是一颗狰狞可怕的骷髅头!顺着这颗骷髅头再向前方望去,只见脚下不远处的枯草丛里斜立着块一米多高的石碑,上面若隐若现的雕刻着“神头岭”三个凹体隶书大字。在石碑的旁边还有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壕沟。虽然壕沟的上面同样长满了厚厚的枯草,但却依然掩盖不住沟里的情景,壕沟里面竟然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骸!少说也有六七具之多。这些尸骸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已经腐烂掉了,只剩下一堆阴森森的白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恐怖。
望着眼前这些让人心惊胆战的尸骸,所有的人都吓的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没敢乱动。过了一会,站在白胡子老头后面的一个黑脸大汉用手摸了下发冷的脖颈,习惯性的用力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这才向前挪动了几步,将脑袋凑到老头耳边低声的问道:“二大爷,依您老看,这些人是干啥的?难道是给那座古墓的主人殉葬的不成?”白胡子老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沟里的尸骸,这才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脑袋回答道:“从这些尸骸的数量和排列方式上看,不象是殉葬的随从。我估算着他们应该跟咱们是同行,都是吃死人这碗饭的主。如果这座古墓要是只有这几个人殉葬的话,那就不值得我们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了。”说完这话,老头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照眼前这个情况看,打这座古墓主意的人还真不少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验证了我夜观天象卜星定穴的准确。看样子这座古墓绝非一般的古墓,八九不离十是一座千年不遇的大墓,里面肯定有不少奇珍异宝,这下可轮到咱爷们发大财了。”
其他的人一听老头这话,脸上立即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喜悦,刚才的惊恐也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这时,黑脸大汉望着壕沟里的那些尸骨,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有些担心的又问道:“这座古墓隐藏在这么偏僻的山谷里都能被这些人找到,看来这些人的来头也不小啊……”
“来头再大能顶个屁用啊?他们还不是照样都死在这里?”这时,旁边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抢白起来。黑脸汉子可能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打断,脸上虽然有些挂不住,但强忍着并没有发作,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下接着又问道:“二大爷,既然这些人能找到这里,说不定道上其他的盗墓高手也能找到这里。你说这座古墓里面的宝贝会不会被他们抢先一步顺走了?”
白胡子老头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然后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据我所知,最近十几年市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奇珍异宝出手。当然,除了跟眼前日本人出兵侵占我们国家,战乱频发局势不稳有直接关系外,也间接说明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大墓名墓被盗掘。要知道,眼下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可是摸金的最好时期啊!至于这伙人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我想除了他们的确有两下子外,也可能纯属是个侥幸。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干咱们这一行的,几乎都师出同门,供奉的是同一个祖宗,所学的东西也差不多少,凭借寻龙点穴找到这个地方也很正常。你们随我手指看,这条神头岭和另外一条山岭一左一右,将整条山谷搂抱在怀里,构成二龙吸珠之势,再对照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分布,但凡懂些风水秘籍的人都能看出来,此处必藏有世间罕见的大墓啊!再说了,从古到今寻找古墓,除了熟知天文地理,深懂风水秘术之外,还有一个更为省力省时的法子,那就是根据当地的地名去寻找。这条山岭既然叫做神头岭,想必定有大的来头。所以说这伙人能找到这里也就不足为怪了。我反而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偏偏死在这里?凭我的测算,这里离那座大墓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啊!”
“是啊!他们这些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在这里?真是让人有些揣摩不透啊!”队伍最后面的那个独臂汉子,可能是为了掩盖刚才的失态,用仅有的一只手抹了一把流出来的鼻涕,然后在棉袄下面的衣角上习惯性的擦了一下,歪着脑袋朝那条沟里又瞅了几眼,接过老头的话有点紧张兮兮的说道。其他人见他这副德行,也本能的斜着眼睛朝那条沟里再次张望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些骷髅的样子竟然有点怪异。它们不是少胳臂就是缺脑袋,甚至有两具骷髅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其中一个骷髅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把生了锈的匕首。顺着这些尸骸再向旁边看,在不远处的枯草丛里还发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洛阳铲和几把同样锈迹斑斑的砍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发现其它有价值的东西了。照目前这个情况分析,这伙人应该死于自相残杀才对。但是,既然他们能够结伙而来,又没有因为盗得珍宝分脏不均,是什么理由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内讧?
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只飞蛾般的小虫子忽然从其中的一具骷髅上面慢悠悠的飞了起来,然后沿着谷底向前方不紧不慢地飞去。看到这个情景,这伙人一下就惊呆了,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要知道,这可是数九寒天啊,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飞蛾出现?稍微懂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在这个季节这些个生命脆弱的昆虫早就冻死了。即使个别昆虫冻不死,也会躲藏在地下或者树皮里面冬眠越冬,怎么可能会大摇大摆的飞出来显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然而,还没容他们几个从吃惊中反应过来,又有一只飞蛾从那些骷髅中间飞了出来。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只飞蛾竟然冲着他们慢腾腾地飞了过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只飞蛾飞着飞着浑身上下竟然开始发出银白色的光来,好象受到了某种惊吓。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只飞蛾想干什么,但就冲着它寄附在那些尸骸上,而且大冬天的还冻不死,就足以让人怕的要命了,更何况还发出了一道道寒光。
白胡子老头见状,二话没说急忙摘下头上的狗皮帽子,一下就把那只飞蛾扣进了帽子里,然后迅速把帽子严丝合缝的合拢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的几乎让人眼花缭乱。就在他们几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继续赶路的时候,让人恐怖的一幕却出现了,只见那些尸骸上面好象有东西开始慢慢的蠕动起来,不一会功夫无数双灰色的翅膀就竖了起来!原来那些尸骸上面竟然趴满了密密麻麻的飞蛾!那数量绝对可以用成千上万来形容。由于这些飞蛾的颜色跟骸骨的颜色几乎一致,再加上谷底的月光又特别的晦暗,刚才竟然没有发现。
如果这些飞蛾一起扑过来的话,后果绝对不堪设想。白胡子老头毕竟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看到这里赶紧打了个哑语的手势,示意其他人屏住呼吸,不要再发出一点声响。大家都心领神会赶紧照着老头的话去做,脸上的表情个个紧张的要死。好在,过了一会那些成千上万双竖起的翅膀终于又慢慢的合拢起来,尸骸上面的飞蛾好象又沉睡了过去。老头见状急忙拎起那顶狗皮帽子,转身向前方继续走去,其他人也马上跟了过去。他们行走的非常小心,每一步都是轻手轻脚,几乎是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停顿,生怕再一次惊动了这些沉睡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