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丁凯一听觉得有些蹊跷,继续追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一起辞职?”
“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主要是发生了领导班子调整。本来与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无关,但是别人偏要让我们战队,还要让我们在公开场合指出老领导的问题来。当时我们觉得太过分了,所以都是一气之下做出的辞职行为。另外,当时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我们手里有客户资源,还有成熟的供货商,欠缺的就是些资金而已,于是大伙就凑了钱,开始合伙搞事业。”
“那您出来以后,投资了吗?为什么没有跟他们一起创业呢?而选择去了其他单位。”
“这个主要是当时我在北京买房后正在还贷款,所以没有资金投入,不想占他们便宜。再加上有家老板跟我很熟,很看得起我,一直想挖我去,但是我都没同意,后来他知道我辞职了,就许愿给我三倍工资,我也实在没办法驳人家的面子,就奔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
“那怎么又辞职了?”
“哎,别提了,北京飞跃那个基本上就是家族企业,公司上下全是他的亲戚,我一个外人在那里很别扭。另外,他们的业务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好,所以最后我也就离开了。”
“您从飞跃辞职后,还去了别的地方吗?”
“没有,我在快辞职的时候就私底下找佟总了,他说回来吧,他们这里永远接纳我。于是我就回来了,但是没有股份,只能做事情,没有决策权。”
“那您能介绍一下,这次您和佟富贵一起去大连出差的计划大概是什么时候定的呀?主要去那里干什么?”
“我们现在的公司,是做进口仪表代理的,这次去大连,主要是去谈一个设备的代理权事宜。”他顿了一下,又拿起放在腿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这次很显然试的时候小心多了,抿了一小口后,又把杯子放在了腿上,接着说,“这个设备是一家日本公司生产的,日商在大连有个办事处。这个设备是由我在国内开展销售业务的,所以代理权的签署也就是我的工作了。2019年我国市场上,对这个设备需求量特别大,我们本来想大干一场,可是基于我国贸易习惯和日本的习惯有冲突——”
“请您说明一下,是什么方面的冲突?”郝玥好奇地问。
田满江嘿嘿一笑:“人家老外做买卖的习惯,都是讲信誉的,要不现钱现货,要不就是先付钱再交货。可是我们却是想,拿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甚至说,不拿钱也要办大事。所以理念偏差太大,这双方合作几乎不可能。”
“哦,原来是这样呀。”
“所以老外们就想出了一种折中的法子,把自己要在中国市场销售的东西,全部以委托代理的方式转交给代理商,由代理商承担在中国的一切风险。代理商会根据各行各业的不同习惯,制订相应的销售策略。这样既保证了国外的贸易习惯,又符合中国国情。”
“那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环节,不是成本要增加了吗?”郝玥依旧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是的,多了一个中间环节,成本肯定要增加,但是三方的利益却都保住了。”田满江看着郝玥还是一脸懵的状态,接着解释说:“老外还是现钱现货的原则,只不过他们要想卖出产品,就必须尽量的减少成本,把货卖给代理商。而代理商需要自己垫资,才能拿到货物,由于没有其他竞争者比价,所以他就有定价权,他会把自己垫资的成本、预计的利润,和业主迟付款的财务成本,全部加在设备价格上,这样代理商也取得了理论上的利润。对于使用方来说,现在我国的基建项目大多数资金不到位,都是先干活再筹钱,有钱要干活,没钱活一样要干,所以一般供到业主手里设备,大部分拖欠、克扣,最后大多数能在超出合同约定很长时间后,才能拿到90%的货款;但是有的业主财务状况很差,而且很不讲理,所以也有只拿到50%货款的情况,或者更少;而剩余的尾款呢,就要视业主的实力和性质而定了,国企和央企基本上不管拖欠多年,都会结清的,但是民企就不一定了,基本上都是遥遥无期,就算你发律师函,甚至起诉冻结其账户,都解决不了问题。”
“原来这么复杂,那代理商在这个交易链条中,不仅受夹板气,还是风险最大的一环。”
“郝警官,您真是聪明,一下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了。”田满江又拿出了他那套商人溜须拍马的手段,接着说:“所以,我们就是这个中间商,没有任何话语权,跟老外是求人家跟我们签代理授权。眼看国内市场大,却都是不知底细的业主,错过这些机会会后悔,抓住了机会,如果垫了很多资金,被业主坑了,我们就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这种事情,社会上多了去了。所以无论怎么做都是两难的境界!”
“好吧,您接着往下说吧!”
“好,我们了解到,日本的这家公司正在急需一家中国的代理公司,帮他们开拓中国市场,而我们的一些关系又找到了一些可靠的业主,回款问题不大,所以我们马上就与日本公司联系。我们双方简单地谈了几轮后,就一拍既合,马上准备签约。但是由于疫情,双方无法面对面的签约,而日本人做事特别固执,要求必须面对面签约才作数。”
“哦,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嗐,不还是国情闹得吗?认为我们这里骗子多,怕坏人冒着他们的名义去招摇撞骗,损坏了他们的品牌形象,日本多是些百年的家族企业,对于信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所以他们要求必须深入的了解、考察后,才能正式委托授权。”
郝玥看了看丁凯,丁凯也没有想到中国的市场竟然还有这么多问题,情不自禁地摇摇头。
只听田满江接着说:“所以有疫情就没有条件面对面的签约,就这么一直拖到了今年五月份,当时全国疫情缓解了很多,连武汉都解禁了,我们就赶紧跟日方联系,日方也表示可以过来签约。可我们刚准备前往大连的时候,新发地又爆发了疫情,这一下就推到了7月份,北京疫情一缓解,我们双方再次积极商量,终于订好了7月24日签约,可是谁想到,23日一到大连,就又被隔离了。”田满江顿了一下,又抿了一口水。
“这次到了大连,我们虽然被隔离了,但是表示不能把签约的事再拖下去了。日方经过商议,最后同意和我们在隔离地点完成了签约。当时本来觉得这件事情挺圆满的,我们在24日晚上还特别跟隔离的酒店要了一些酒,我和佟总隔着手机视频,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到很晚,谁想到一觉醒来,警察就打来了电话,说佟总的爱人失足坠楼了。后来我还通过手机视频,劝了很久。看着他伤痛欲绝的样子,我当时还感慨人生苦短来着呢。那时最开始的几天,他经常晚上给我打电话,和我聊天,说的都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事情,有好几次感动的我都哭了。”
“看来您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郝玥顺嘴说了一句。
谁知田满江却好像听出了什么,面色一变,忙问:“哦,难道您认为我不是吗?”
丁凯很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帮住圆了个场说:“她不是那个意思。我有几个问题,想让您回答一下?”
“好的,您问吧?”田满江很显然有点怕丁凯的提问,他立刻全神贯注地听着。
“第一,您认为,佟富贵和方成霞的婚姻状况好吗?”
这个问题明显有超出了田满江的准备范畴,同时这个问题又隐含着——你认为佟富贵会不会杀方成霞?
他顺嘴先答了一句:“好呀!”但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又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没有听说过他们夫妻闹过矛盾。”
“哦,”丁凯抓住了话柄,继续追问:“你和方成霞以前不也是同事吗?你和他俩都认识将近十年了,难道你对他们还能说不了解?”
“这个,”田满江的眼神在不停地闪烁着,很明显脑子在飞快地思考着:“是,我是和方成霞在一个单位,但是我们在不同的部门,而且我们很少来往,也没怎么去过她家,所以你要说跟这两个人熟不熟,我只能说在工作上熟,但是在生活上却不是很熟。”
“第二,那据您了解,佟富贵有没有仇人?”
“这个嘛,我还是想说,工作上肯定没有仇人,生活上我就不了解了。不过,”田满江的脸上忽然拂过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现在这年头,什么也说不好。”
“哦,是吗,您是这么认为的。还有,您认为方成霞有没有自杀的可能?”
“这个嘛,我确实不知道,我对她真的不是很了解。”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开门声,田满江的爱人回来了。
丁凯看了一眼郝玥,示意她今天先到这儿,郝玥立刻心领神会的收拾东西。
“今天先到这里吧,田满江同志,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与您联系的。”丁凯站起身来,郝玥收拾完东西也站了起来,“如果您有什么要跟我们反映的问题,请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的,没问题。”田满江一看他们终于要走了,神情又恢复了自然,满脸堆笑地说,“我们肯定会和警方积极配合,争取早日破案。凤霞,你帮我送送两位警官。”
他爱人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快递,打开了门等着丁凯他们换鞋,然后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这时郝玥在丁凯的眼神指示下,连忙说:“嫂子,你们这小区路太复杂,能不能您给我们指指路呀?”
“哦,没问题呀,我跟你们一起下楼。”说着,田满江的爱人也和丁凯他们一起上了电梯。
到了楼下,还没有出楼洞,郝玥就赶紧把田满江的爱人拉到了一旁。
“嫂子,您和田哥结婚多久了?”
“这个——”田满江的爱人一愣,她完全没有料到郝玥会向她提问,但是她知道她们是警察,又不敢不回答:“我们,我们还没有结婚。”她的回答,就连丁凯听了都很诧异。
郝玥迅速地从惊讶中反应了过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带着诧异、或者歧视的眼光,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一定也什么不会说。
“嗬,那嫂子您也真沉得住气呀!田哥这人看着很精明,是个有前途的人。您不怕他被别人抢走呀?”
“呵呵,被别人抢走,”田满江的‘爱人’带着嘲讽的口气,顺口答着:“他有前途?我怎么不觉得呀?”
“您和田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我们是13年认识的,到现在差不多7年了吧。”
“那为什么不领证结婚呢,我看您二位岁数也不小了,不想要个孩子吗?”
“领不了证呀!”田满江的‘爱人’不无伤感地说:“我们有个女儿,今年已经4岁了,因为他要隔离,就先放在我爸妈那里了。”
郝玥继续掩饰着自己的震惊,接着问:“为什么领不了证呀?”
正在这个时候,田满江‘爱人’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一看是田满江打来的电话,脸色马上变了,赶紧接听了电话:“噢,警察同志不认识我们小区的路,我帮他们指一下,马上就回来了。”
“哦,什么?你从窗子里没有看到我们——”田满江‘爱人’的脸色变得很惊慌,忙解释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呀?可能是你没注意吧。反正没什么了,我马上就回来了。你别着急了。”
郝玥看了一眼丁凯,丁凯示意她今天先到这里,于是等田满江的‘爱人’挂了电话,郝玥忙和她握了一下手,说了一句:“那我们就走了,您赶紧回去吧,田哥都不放心了。”
“好,那你们能找到路吗?”田满江‘爱人’疑惑地问。
“没事,我们如果迷路了就问问其他的人,您放心吧!”说着,郝玥和丁凯往楼外面走。
田满江的‘爱人’这时才放了心,看着他俩走远了,才按下电梯上行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