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漫天的烟火,黑沉沉的夜幕,随时有落雪的征兆。
萧城的除夕夜,每年都是这般热闹又清冷。
白沉从警察局里走了出来,穿过人群,世人皆是处在热闹的氛围之中,唯有他形单影只。
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二次进局子,轻轻吐了口气,温暖的气息融于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白雾,如烟似尘。
视线中闪过一张张挂着笑容的脸,他们的眼睛里映照着夜幕中的烟花,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白沉的眼底有一抹暗淡与苦涩悄然掠过,不过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深邃起来,因为他看到人山人海中的每一副面孔,都慢慢失去了笑容,变得冰冷、无情,皮肤慢慢的变得白皙,是那种被冻僵的苍白。
白中透着黑色。
烟花湮灭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偌大的萧城,没人再为其续航,整座城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任何声音。
红绿灯定格了。
汽车变成了沙盘里的模型。
电视画面静止了,还停在大型晚会的表演中。
老式的收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随之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夜幕。
冰冷、无情,甚至是嗜血的目光。
同样,白沉在脊背生寒的惊恐之中,顺着他们的目光缓缓抬起头,他看到了夜幕中的一个白点,白点很小,却在发光,在缓缓的落下。
是飘落,不是坠落。
萧城是一座传承很久的文化古城,底蕴深厚,到了现代,更是闻名于世,截止去年年底,在册常住人口已达百万,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天幕苍穹中缓缓落下的那一个白点上。
大街上的人抬着头望着那一个极小的光点;
原本窝在家里看着电视晚会的人,打开了窗户,也望着那个光点;
还在值夜加班的奋进一族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走到了落地窗前,向上望去;
就连沉醉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享受中的年轻男女们也安静了下来,被那个白点所吸引着……
那是一片未央花,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人们更习惯称之为雪花。
“下雪了啊……”
白沉喃喃自语,目光中的惊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古井无波般的深不可测。
他穿着黑色皮夹克,似乎是感觉到了冷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收了收领口,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即将落入萧城的雪花,目光又扫过木讷无情的人群,轻轻的呵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沿着街道远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融于夜色,消失在萧城的繁华之中。
白沉没有看到的是,在他离去之后,那些欢娱的人们变了样,他们冰冷、无情、嗜血的目光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他们的脸皮,慢慢褪去,或者说是融入骨髓。
可以想象,除夕夜中,繁华的萧城,无数肉体凡胎顶着一个个苍白的骷髅头,是何等诡异的场景。
夜幕中的烟花彻底湮灭,那一片雪花落到了地面上,并且迅速的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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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城开始下雪了,起初徐徐落下的雪花,在几分钟之后,忽而骤降,没过多久地面上便覆盖了一层白色。
冷风簌簌,灌进白沉的脖颈,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一条年代久远的街道,零星几个路灯,灯光忽闪忽暗,只有一个孤独的黑影。
黑色皮夹克,黑色牛仔裤,黑色的短筒皮靴,与这个无星无月的除夕夜倒是相辅相成。
白沉极为普通的装束,若是有人注意到他的皮靴,便会产生莫名的情绪,一般都是先惊讶,而后嗤笑一声,在这个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几乎没有人穿着上个世纪的毛毡皮靴了,破旧,没有光泽,但很是结实,看起来穿了很长时间了。
古老的街道上只有白沉一人,在忽闪忽暗的路灯下,他缓步走着,阴森恐怖的环境倒是不如凄冷的寒风,会让他身体微微颤抖。
在街道的尽头拐角处,有一个更加让人肝颤的地方,那是白沉的家,他在那里已经住了整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