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四月,南京城就变得**起来,先是悄无声息的下了几场雨,然后又吹起柔和的风,顿时柳绿花红,焕然一新。就像秦淮河畔的一位慵懒的少女,长睡几日,突然起来化了个淡妆,整个人就明媚了起来。
仇墨飞端坐在车里,无心看窗外的风景,他努力揣摩着孔处长当时的心态,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伊始,百废俱兴,可能他当时正在考虑水利建设的问题,可能也在烦着他的家事,但如果他当时知道再过半个多小时他就会死了,那他会怎么想。
这么一想,仇墨飞自己都觉得有点害怕。
“哎,哎……”旁边的顾东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仇墨飞转头一看,原来车前方路边走着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身姿妖娆,曲线玲珑,走路的时候丰臀也随之扭动,仇墨飞看见顾东喉结一动,默默的咽了口水,自己忍不住也咽了口口水,再往前一看,司机的眼睛是斜的,竟然也在咽口水。
仇墨飞心想你怕是要开到秦淮河里去了,于是嗯了两声,司机连忙把头转了过来。
仇墨飞赶紧说道:“王师傅,你不用紧张,你就把那天你带孔处长走的路,发生的事情,尽量复原一遍就可以了。”
王师傅连声说是。
王师傅五十出头,身材矮胖,后脑勺有些谢顶,他为机关开车多年,从他开车的平稳度就可以看出,此人老成可靠。
小车顺着中山路一直往东,过了逸仙桥就右拐,路面刚好容一车通过,开到一棵香樟树边上,王师傅停了下来。
仇墨飞和顾东都跟着下了车,路边的樟树正在换新叶,嫩绿颜色很是养眼。
“就是开到这里,前面堆着一堆青砖,过不去了,车又不好掉头,我下车发了通脾气,说谁把砖堆马路上的,也没人理我。然后孔处长就下车了,说算了,反正走几步也就到了,索性走走吧……”王师傅一板一眼的说着他的经历,仇墨飞和顾东都认真听着。
王师傅说着继续往前走,“那我只好陪孔处长继续往前走了,就是走到这里,孔处长停下来了。”
仇墨飞站在路边抬头看,路边是一栋三层小楼,窗户几乎和路边齐平。
顾东问道:“孔处长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
王师傅无奈的说道:“当时有个瞎子坐在这里拉二胡,孔处长很喜欢听二胡,那瞎子拉的还可以,孔处长就站在边上听了一会。”
仇墨飞指着路边的台阶对顾东说道:“来来,坐在这里。”
顾东无奈的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仇墨飞踢了他一脚,“装瞎子,拉二胡。”
这时楼下已经聚了一些人,都好奇的围观着。
顾东觉得很没面子,但也只能装模作样的在拉二胡。
仇墨飞骂道:“你是拉二胡的瞎子,不是哑巴,你们家拉二胡没声音的啊。”
顾东恨恨的看他一眼,嘴里哼哼叽叽唱起来,别人也不知道在哼唱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仇墨飞是个王八蛋,走到路上被雷劈……”
仇墨飞静静的听了一会,突然问:“然后了?”
顾东心里骂道哪里还有什么然后,然后你就被劈死了扔臭水沟里了。
王师傅见是在问他,连忙答道:“孔处长觉得那个瞎子琴拉的不错,就上前两步掏了些零钱放到地上的盒子里,就在他低头放钱的那一下,楼上的花盆掉下来正好砸在他脑袋上。”
仇墨飞把顾东的礼帽摘下来,放在地上当钱盒,然后弯着腰拿些零钱假装放礼帽里,整个过程犹如巫术,旁观的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
仇墨飞并没有起身,只是闭着眼静静的听着,感受着似暖乍凉的春风,闻着似有似无的花香,那个时候,那一瞬间,就和现在一样美好,哪里会有死亡的气息。
突然,他听到动静睁眼抬头,只见一盆水从天而降,瞬间把他和顾东浇成了落汤鸡。
三楼一个胖女人端着水盆在窗口大骂:“有完没完了,不就是不小心掉了个花盆砸死个当官的嘛,这个问完那个来,又不是故意要害你,还要把我家男人抓走,他又不在家,管他屁事啊,当官的命是命,老百姓就不是命啦,你走路不长眼往我楼下闯,死了活该。”
王师傅指着楼上骂道:“你个臭女人不知死活啊,马上上来把你也抓走。”
胖女人怒骂道:“抓,把我们一家都抓走,让我们一家死在牢房里好了,老娘还谢谢你了……”
仇墨飞和顾东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一气爬到三楼,胖女人见他们进来就往地上一躺,一边叫道:“抓我,抓我啊。”
仇墨飞满屋子的找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水一边对顾东说道:“党国需要你的时候到了,你还不快上。”
顾东拿着毛巾的另外一头在擦头发,“我只是个助手,组长还是你上比较合适。”
两人边说边笑,也懒得搭理那个疯女人。这三楼住的就是户普通人家,摆设一般,男主人是个活闹鬼,原本家里有些财产的,被他吃喝嫖赌折腾光了。女的在家闲着,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事发当时,男主人正在赌场,女的在隔壁打牌,只有小孩在家,也弄不清是花盆没摆稳自己掉下去的,还是小孩调皮推下去的。事后男主人被逮进局子,打得半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