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唐忱直接打断她,手上力道又紧了几分,语气清冷,掺着威胁。
姜柠咽了下口水,开口的声音里蒙着涩意:“不识。”
“但你对我不满。”他接话极快,并非疑问,而是神色平静地在陈述。停顿了下,唐忱又添问了一句:“是你不满,还是姜柠不满?”
话音刚落,姜柠长睫轻掀,猛然抬头。如秋水般的眸子湿漉漉的,里头隐着不解,藏着惊异。不解他为何突然喊出自己的名字,惊异这名字于他口中喊出,竟如此自然。
自然到,让她有一种唐忱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松了松布满湿汗的掌心,姜柠抬手,轻轻扯住少年的衣角,声色软媚得不像话:“我饿了……”
……
事实上姜柠也确实饿了。一早冒着雨去请神医,去徐府挨骂,中午前脚刚迈进铺子,春雁那帮子人后脚便跟了来闹嚷。
从晨时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
唐忱优雅自持地端了茶盏,轻抿了口,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
姜柠吃得很香。近乎不停歇地咀嚼,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一来是真的饿,二来她原本是想着要多少保持些矜持,端着点儿形象。可转念又一想,幼时何等鼻涕横流、吸溜口水的洋相没他面前出过,思索了番,她还是决定吃饱为主。
唐忱到底是看不下去,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看你的吃相,也不像是跟姜家小姐做朋友的人。”
姜柠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嘲讽,拎起茶盏一饮而尽,又执了长匙舀了一勺玉田香米粥送入口中,反问道:“莫非你很了解她?”
一丝波澜漾过,如惊雷雨落,弥漫过空荡无音的山谷。唐忱回过神,敛眸:“自然。”
姜柠闻言,突然来了兴致,身子略微前倾,一手托着下巴,长匙拎在指尖转着碗壁:“有多了解?”
“比你了解。”他几乎没带犹豫地开口。
末了抬眼,反手扣了扣桌面:“所以往后,不要再以她的名义,出去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姜柠被他逗乐了,哧地一笑,白腻的长指托着腮上下拨动了两下:“大人,小女子好生冤枉呀。我从来待人都真心实意,天地可鉴。反倒是您,时常恐吓老百姓,欺压良民。”
唐忱牙关微动,冷冷地瞥她一眼:“良民?”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声:“讹钱、闹事、抢人、强词夺理、专横跋扈,你告诉我,这哪一样是良民所为?”
眨了眨明亮的眸子,食指略带慵意地戳了戳额角,若有所思:“哟,原来少将军对小女子印象如此深刻啊?”她话说得含糊不清,笑得轻挑妖冶,顾盼生姿。
唐忱尚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对面的小妮子又十分欠揍地幽幽来了一句:“啧啧,难怪将我们的往、事、记得这般仔细。”
她刻意咬重了“往事”二字,更显暧昧。
话音落下,她还谄媚地拎过茶壶,半掩壶盖,像模像样地替他斟满了面前的茶盏:“来,大人请慢用,小心烫。”说着,甚至微倾身子向前探了探,撅起嫣唇朝茶盏里吹了两下。
嚣张程度,与方才被捏住脖子时的乖巧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唐忱见她这一番动作下来,简直要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他很少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或者说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
紧咬了咬牙根,只一瞬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平和冷淡,他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啪”的一声置于案上,不温不火道:“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饭钱我付,以后各不相欠,互不纠缠。”
说完,唐忱起身,头也不回地便要转身离去。
“少将军的意思是……”姜柠忽然开口,阻止了少年提步离开的动作。
他健硕笔挺的身形微顿,耐性良好地等着她的下文。
“您可以不计前嫌?”她笑得意味深长。
“是。”他答。
姜柠点点头,往窗外挑了一眼,又下雨了。
远处山岭绵成了层层浪,锦云堆叠了上头,如同遮了片素色的帕子。隔开蒙蒙烟雨,隔开缭荡长风,独留风雨,缠绵不休。
良久,姜柠端着茶盏低头细嗅了番,学着唐忱方才的动作抿了一口,方道:“如此甚好,雨天路滑,将军慢走。”
……
他离开后,姜柠并不急着走,依旧姿态悠闲地将饭吃完,茶喝尽。偶尔抬头瞧一眼对面空荡荡地位置,不由地身子向后倚了倚,一手撑在桌边儿上,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案面。
唐忱,咱们的路还长着呢。这么着急撇清关系,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