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良模样惹起又一阵窃窃私语。
纵眺唐忱,仍是敛着眉不为所动。
“是北塞的宁康郡主!”七嘴八舌中不知谁人高声点破!
众人登时惊奇不已,你一言我一语地闹开了:“啊?宁康郡主?封地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么?怎会出现在京城?”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在一块儿:“这郡主什么来头,能跟在军营中?自古以来,女子进军队都是行军打仗的大忌啊!”
传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什么大忌,将军这不是打了大胜仗回来的嘛?依我看,带上她多半是将军首肯,不过你们说这是何意?”
“是啊,好端端的,怎会把个边塞的郡主带回来?”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瞧郡主的轿子,同将军的座驾离了才短短数丈,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意思……还不明白?这么说吧,前些日子老将军才上盐铁司使府退了婚,若不是小将军自己不要,谁会舍得弃了姜家姑娘那样好的孙媳妇儿?”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连姜小姐的面儿都不愿见上一见,原来是已有美人在侧了。”
眼见话题渐渐转移到自己身上,姜柠还没有宽广如斯的胸襟,视线也在宁康和唐忱中间来来回回扫,越瞧越觉得扎眼。
倒不为旁的,羞辱罢了。
天下没有空穴来风的谣传,唐忱做到这种地步,不顾世交之情,给盐铁府难堪,叫爹爹在朝堂上下都抬不起头来,不正应征这些臆测有据可循?
唐忱冷着脸,没理会四下嚼得起劲的舌根,一甩缰绳又令马儿踢踏向前走起来。
没得到回复的宁康郡主也不恼,甜甜一笑便放下帘子吩咐:“我们也跟沣哥哥走吧。”
——“请慢。”
绵软的女音从人群中骤然脱出,拦住了一队人马的去路。
姜柠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容站起,拍拍衣裙,又煞有介事地捡起残破的喜服。
只顾看热闹的人们倒没注意她也是个天香国色的女子,现在瞧去,方被那细柳眉桃花眼惊得胸中一窒,皆定定遥望。
微眯了眯清眸,姜柠又多扫了一眼旁侧轿辇,红唇扬起:“少将军弄坏了旁人的衣物,便要这样一走了之?”
马背上的男人身形微顿,身后女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一字不落的全数进了他的耳中。
唐忱只侧了侧头,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抿唇不语。
场面看得围观群众又是一阵骚动——这转折,难不成小姑娘还想碰瓷?
姜柠不理会旁人眼光,自有盘算。唐忱背地里给她安排了天大的羞辱,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奈何不可自露马脚,又不好和比她小好几岁的宁康争风吃醋,叫人看了笑话。
更何况破了这件衣裳,她不知要给陆绍人白做几年的工才能还上。
“将军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可这番相救,还不如要了小女子的命去。”姜柠拎挑着喜服抖落上头沾染的灰尘,在不明所以的人群中央缓缓旋身,刻意展示起半件残衣,面上柔柔弱弱,戚戚艾艾,“我一个跑腿的弱女子,就是丢了脸面也不肯放弃衣裳,现在衣裳破了,回去如何交代?掌柜定会打断我的腿。”
话毕,唐忱终于拿正眼瞧她,漆黑深邃的眼中有似笑非笑的好整以暇,轮廓清冷疏离。
女子泫然欲泣的样子不断拨起人的怜悯之心:“方才的贼要抢我钱袋,将军一剑下去,他正卷了我全部身家跑了。如今是钱也没了,营生也快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戏的人就这样被她提溜来提溜去地摆布,一时又全都向着她说话了。
姜柠正暗中得意,却倏然瞥见那头的唐忱二话不说,身姿利落地直接翻身下马。
眼睁睁看着他旁若无人地径直朝自己走来,姜柠忽然间慌了神,可怜兮兮的表情顿在脸上。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观望着眼前的不明状况,包括轿辇里再次掀开帘帐的女孩儿。
逼近姜柠时,他仍未停下,只是放慢了脚步。来时身畔带着飒沓的风,和属于他的冷硬气息。
太近了。姜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却又进一步。她又往后,他再上前。
退无可退时,他缓缓压下身凑近她,抬起长臂。她何曾被这样压迫,吓得紧紧闭起双眼。
唐忱嗤笑了一声,似有若无。臂弯绕过她,拔出她身后插在地上的长剑。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他收剑入鞘,她这才知被耍弄了,当下便怒火中烧,原本娇媚的声音也跟着沉冷了几分:“也是,嫁衣脏了破了,该扔便扔了,哪有新衣裳来得美丽动人。至于它是怎么破的,又是被谁弄破的,有什么关系呢?旁人的死活又有什么所谓呢?”
姜柠的语调不温不火,让人听不出个所以然,实际上含沙射影,正是意有所指,特地说给他听的。懂的人自然懂。
唐忱笑了,笑得让人心生寒怖,凌厉视线刮在她精致的脸上。“那你说,如何弥补?”他开口的声音十分好听,声线清晰,音质沉沉。
姜柠撤开一步,拉开安全距离,挺起身板:“不多,两千两。”
众人对这狮子大开口的要价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唐忱倒镇定,嘴角笑意未收,“可以。”
言罢,不及姜柠反应,男人早已回身上马,黑眸轻眯:“有胆,到将军府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