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的闺秀被问起这样的问题,定是十分羞赧,然而瑾言内心却宁静如深海,不因这话起一丝涟漪。
父亲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她忖度着,认真思考着父亲所说的话,坦率道:“论相貌,陛下算得芝兰玉树,论人品,率直可亲,这样的人,叫人不心生亲近是不可能的,况且在女儿最为窘迫难堪的时候,他出手相救,在女儿身陷火场时,他几乎丧失理性。这样一个人朝夕相伴,骄阳似火,便是寒冰也要烤化了。”
陈龙锡见她并没有失了分寸的举动,稍稍松了口气,追问着:“这么说,你对他也有情意?”
瑾言嘴角拈起一些笑意:“父亲,把女儿想做什么人了?纵然我对他难免有情,又会如何呢?难道我会因为这一瞬的心动,就忘记世界之大,要将自己锁入囚笼一辈子?别忘了,我可是堂堂平西将军所生,岂会为了一个男人如此没出息!”
她的生母依若玛可以为了家国安宁,与父亲和离,毅然守边,她又怎会为区区情爱就委屈自己?
陈龙锡想起了瑾言的生母来,不免动容,促起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这就好,最怕你像那些读了言情话本子,迷了心智的闺阁女子一样,见了个书生,丢了块帕子,墙头马上遥相顾,就忘了爹娘,不顾自己的前程。”
瑾言凝眸嗔笑:“爹爹,也忒瞧不起女儿了。”
她心道:我写的话本子,女孩子才不会这样的失心疯呢!
出了乾明门,八人抬的官轿已经候在外头。陈龙锡还是不放心,又拉着瑾言嘱咐了几句:“往后宫内再有什么事情,你可千万别再插手。这次你不声不响绊倒了王安,可不知他手下多少人恨毒了你。你可别仗着自己的出身,立敌无数。”
瑾言连连点头,笑道:“好,女儿记下了,往后只敢独善其身,不可兼济他人。”
”你在御前侍奉,也这么油腔滑调么?“陈龙锡故意沉下脸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了他心里,不得不提醒道,“陛下还年轻,老臣们也都知道他有仿效文宣两位皇帝的志向。这是好事,可世上光靠一腔热忱是成不了大事的,反倒有可能成为奸人作乱的由头,你既然是御前女官,千万千万要在一旁提点,尽了人臣本分!”
父亲的话恰如太后一样,直叫瑾言听了耳朵里长茧子,她忙答应了,送父亲上了官轿。却见父亲又挑起帘子看了看自己,神色不定,眉间又轻轻拧了起来,似乎心头还悬着什么事情,便柔声问道:“父亲难道还有什么心事?”
陈龙锡叹了口气:“只是朝廷事情的一些疑虑罢了,不干你的事,也不便说给你听了。你把为父的话牢牢记在心上,醒着神,提防奸人。”
瑾言借着昏黄的灯光,见父亲虽才四十多岁,正值鼎盛,两鬓已经浸染了风霜,眼中是清晰可见的忧虑,想是还在为自己烦心,心中微微酸涩,眨了眨眼睛,笑着送别:“父亲快回去吧,已经夜禁了,回得晚了,家里要不放心了。”
陈龙锡又望了一眼,这才微微颔首,放下了帘子,示意轿夫启程。瑾言目送着父亲离去,她自己叛逆,要某先生助自己检点着那些议婚者的把柄,却连累着父亲跟自己一道背了骂名,还以为他古板,原来从没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便是皇帝这样的暗示,他也不为所动,还在替自己考虑着前路。
瑾言心头暖意融融,她想着自己出宫了一定要对爹爹好一些,再好一些,尽力不叫他为难了。她回头眺望了一眼承光殿的方向,夜风清清冷冷地吹过,将那些旖旎暖香的气息慢慢吹散,瑾言眼中也跟着清明起来。
是的,自己不过才二十岁,前路还很长。温柔乡虽好,怎可长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