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龙江机场的公共洗手间内,水龙头里‘哗哗’淌出的冷水正在机械性地冲刷着符白龙的手背。
他手上那只名贵的腕表被脱下在一旁,身后的门则被他自己给反锁了起来。
门口因为挂着‘请勿打扰’暂时也不会有其他人进来,两边厕所隔间里面静悄悄,听上去也不像是有人在里头。
而一次性隔绝住外界的骚扰后,双手支撑着洗手□□自呆在这儿的符白龙脑子里却还是一整个乱糟糟的,吵得他直皱眉。
耳边,外头中英文夹杂的机场广播依旧在整个室内上空响。
刚刚抵达龙江市的陈臻和那个叫陆一鸣的这会儿肯定还在外头边休息边等他出去。
他们之前在到达出口那里一块取了托运回来的行李,又一边往外走一边凑在一块聊了几句。
过程中,那个叫陆一鸣一直在兴奋地说自己很久没回龙江了,这十多年整个城市的变化真是不小。
陈臻在一旁好脾气地笑着听,之后还主动建议说今晚成功会面之后三个人一块找地方吃个饭。
至于符白龙自己,则在双方那段简短又公式化的自我介绍后,用了一个烂的不能再烂的借口独自躲到了这里。
“诶,原来您就是符总啊,你好!我是陆一鸣!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见,以前就光听陈臻说你怎么怎么样了,现在见到真人之后,果然给人的感觉好不一样啊……”
回想起先前打照面时,对方一听说自己是谁就立刻伸手看向自己的那种开朗又阳光的笑容。
此刻表情冰冷的符白龙便莫名觉得心里像被块重重的石头狠狠压着般喘不上气。
他这个人脾气一直不好,之前向来也不喜欢和人自来熟或是瞎套近乎。
一方面是他天生高傲自负又有些目中无人,另一方面也是他从小到大的家庭背景不允许他随随便便地与人结交。
但刚刚顶着好友陈臻就在边上微笑注视着他俩的巨大压力,双手其实已经暗自握紧的符白龙脸色冷下来之余,还是维持着全部的修养礼仪和对方象征性握了握手。
“你好,初次见面……陆先生。”
这短短的几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就差点把他的大脑里的理智和冷静都快耗尽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别人敬畏和惧怕着他,各方面条件碾压常人的情况下,他甚至这辈子都没有输过别人一次。
可偏偏这就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强烈对比。
无论是谈吐外貌和气质,这个第一次正面认识的年轻人都有种他生来就没有的乐观和自信。
此前他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但这一刻,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作为陈臻的好友和面对这个人时涌上的不知名滋味。
厌恶有之,反感有之,排斥有之,想要用自己一切的权利和手段去尽情教训和打压也有之。
尤其是,在这个人的名字前面,还有着那样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前缀。
“……你说什么,什么在美国的男朋友?”
“是啊,嗯,具体说起来的话,应该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白龙?那时候你刚好在国内忙公司上市的事没来美国,我有一次去母校的研究所出差讲课,正好就和他认识了。”
“……”
“他是学工程机械的,目前还在母校攻读学位,这次回国也是我们商量好的,他父母早年离异,母亲改嫁后带着当时还很小的他移民去了美国,连姓也是改了随母亲的从此姓陆……
“……”
“因为他母亲和父亲离婚时断绝了和国内的联系,多年来的他连生父和大哥的名字和住址都记不清了,那次相遇之后,听说我也是龙江人他就觉得很亲切,我们当时也在异国他乡聊了许多,彼此都觉得对方很投缘,那个新年,还有后来的感恩节我们都是在一起过的,之后就经常出来一块周末旅行,之后又确定了关系……”
“……”
“也是凑巧,三个月前,一鸣的大哥竟然不知道通过什么特殊途径找到了他,还从国内发了邮件给他,对方告诉他,他父亲几年前已经不在了,但他目前还在龙江市工作生活,还想再见见他,所以为了了结他希望再见见亲人的心愿,我就决定和他这次一起回来,正好也让你正式认识一下他……”
“所以,你是……在和我说认真的,陈臻?”
“嗯?当然,如果我不认真,我就不会带他来见你了,白龙,我是在正式的和你介绍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爱人,你现在难道不替我高兴吗?”
挂满了水珠的洗手间镜子里,因为刚刚那番发生在机场出口的仓促对话,将衬衫纽扣解开的符白龙看上去脸色冰冷扭曲的吓人。
对比之前满怀期待和愉悦的来机场接人时的样子,他此刻的情绪确确实实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非常糟糕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待会儿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去,去面对好友陈臻大老远带回来给自己的这个‘惊喜’……
脑子里一旦冒出这个念头,半个胃都觉得在灼烧难熬起来。
双手死死握紧的符白龙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从西裤兜里掏出手机。
同时下一秒,趁着四下无人就快速地就给机场门口还在大张旗鼓准备欢迎仪式的瑞秋张去了个短信。
而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遭遇,所以这封匆忙的短信里也只有简短的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