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极为老式的房屋。
墙壁斑驳,地板泛黄,窗外的栏杆上全是锈斑。
地处闹区,附近便有集市,人群喧闹的声音可以径直穿过那几乎没什么隔音功效的玻璃窗传入卧室,居住感可以说是非常差劲了。
然而屋主人却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
约莫到上午十点,他才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近中午的阳光从床侧的窗帘缝隙中打进,照耀在他的身上。
这具身体好似长期营养不良,气色欠佳,消瘦单薄。但睡衣下的肌肤却白皙细腻,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透着股病态的矜贵。
这是柏淮。
只见他在床上坐了半晌,旋即目光落下,近乎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先是下床洗漱,掐着时间回头将被子叠好,然后径直走出卧室,朝大门而去。
––他没有出门,而是将门背上的一件上衣取下,回身往桌面上轻轻一搁。
柔软的布料顺势垂落,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那动静明显,但柏淮却好像没看见。转手将桌前的椅子拉开,坐上去后,目光才终于落向那件衣服。
细碎黑发下的眼眸静而有神,半晌,他淡声道:“谈谈。”
声音很低,含着股别样的韵味,格外悦耳好听。
只可惜,没有人回应他。
或者说这间房屋乍看下来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可以回应他的活物。
不过柏淮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耐心上佳,没有得到回应便一直这么静坐着,窗外不断流淌的时间仿佛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看着面前那件衣物,细碎黑发下的眼眸极为深邃。
最后到底还是对方先败下阵来。
只见桌面上的衣物突然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顾自动了动,然后,一颗黑黑的、光滑的蛋,从布料中悄咪咪冒了个小脑袋尖出来。
柏淮了然地看它,眼底没有丝毫意外。
因为这颗形似鸡蛋却显然不是鸡蛋的小家伙,自三天前便已经出现在他家中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横空出现不说,进来之后还像是缠上了柏淮一般––医院门口,警察局门口,幼儿保护协会门口,不论柏淮将它送到多远,这颗蛋最后都会翻越万水千山,回到他的身边。
可谓灵异十足。
要说寻常人遇上这么颗诡异的蛋,恐怕早就该报警报警,该跳大神跳大神。
但柏淮没有。
他大概知道这颗蛋为什么来。
如今世道,灵气稀薄,各路妖魔鬼怪都对他身上的气息极为喜欢,早在柏淮搬到这时,屋外就已经爬满了各色各样的妖鬼。
不甚其扰的柏淮给房屋周围设下了结界。
他如今身体太差,所剩余力只够他维持一个有些破破烂烂的结界,但就这,也已经足够抵挡大半妖鬼了。
两个月下来,结界一直恪尽职守,没有让任何一只妖鬼进入房屋。
除了这颗黑蛋。
它该是某个妖族的幼崽,这么点点大的幼崽,对他身上的灵气只会更加喜爱。且初生牛犊不怕虎,怕是连自己闯入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想到这,柏淮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奈。
半晌,他伸手将桌面上的衣服往黑蛋周身围了围,低叹道:“我现在身体不好,你跟着我也没有用的。”
他声音淡淡,桌面上的黑蛋先是被那满是柏淮的味道衣服围得愣了愣,像是被这天降好运给砸懵了,旋即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说什么,小小的蛋身一绷,急急忙忙地将身体往衣服外蹭了一些,然后在柏淮眼前拼命左右晃动。
像是在极力反驳着什么。
柏淮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嗯?”
黑蛋继续晃,胖胖的小身体都快晃出残影。
柏淮尝试理解了一下:“不是为了精力?”
黑蛋立刻一个旋转停住,然后开始上下蹦,像是在高兴自己的意思被领悟到了。期间因为太兴奋不小心打滑,在桌面上一个哧溜,又急急忙忙自己滚回原位继续蹦。
这么点点大的小家伙,戏就已经这么足了。
柏淮看着它这幅模样,眉眼不自觉微弯,复又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阳光就在他的身后,将那微弯的眉眼照得格外温柔。
原本还很欢实的黑蛋看得身形一僵,蛋上的尖尖顿时黑中带粉。
半晌,它鼓起自己胖胖的小肚子,像是很努力地想要在蛋壳上显现什么东西,但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憋出来。
黑蛋于是有些丧气,整个蛋身也不再像之前一般理直气壮地挺着了,周围甚至溢出了一股气体,像是在叹气一般。
柏淮被它这幅模样逗乐。
一个幼崽而已,甚至都还未出世,从一开始他就没太期待黑蛋能真的给他什么答复,它能如此丰富地表达自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想到这,柏淮伸出手来,在黑蛋的蛋壳上轻轻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