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坐在休息的椅子上时,他终于有时间仔细观察这捧灼艳的花束,不出意外地从层层叠叠的包装纸中找到了一张很小的卡片。
——戏剧很精彩,庆贺失败。
“哈哈哈哈哈!”
人们用略带惊疑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猛然爆发出大笑的男人,清秀无害的脸庞因为夸张至极的笑容而变得有些扭曲,从指缝间露出的眼瞳闪烁着绯红的光。
“哈哈哈哈哈,来自怪物的喝彩真是让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呐。”
折原临也猛地将手中的花往上一抛,因惯性而散开的花瓣纷纷扬扬,像是夏日里阳光的碎片倏然而下,有几片粘在了男人柔软的发梢,被骨节分明的手摘下。
折原临也将花瓣凑近鼻翼,状似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而后微笑着将它丢下。
他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向着通往飞机的通道走去,不再理会这座给予他沉重一击的城市,不再理会这座满足了他临时的愿望的城市。
他将继续站在高处,在人群聚集的地方,继续观察他钟爱的人类。
人类的聚集地永远不缺乏恶意,他必将会因这项工作消耗一生。
在拐角处,一只手将头上的兜帽往上拉了拉,露出宛若深海的眼瞳,像是被阳光轻吻的海面,他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爱着一个种群而并非单独的个体,无论是美好或是破灭都爱着的临也君,爱着人类从悬崖下坠落而摔得粉身碎骨的临也君,真不知道你是博爱还是薄情。”
“天堂鸟的翅膀一旦掉落,便永远失去了去往天堂的钥匙。一旦沾上污点,便会永远失去信任。”
“不过你说过,人没有污点便无法生存下去,这个世界没有纯白色。所有人都被溅上泥水,又是有怎样的勇气敢自以为是地点评别人啊。”
伸手拂开挡住视线的发丝,他背着双肩包向着另外一个通道走去。
这并非偶然,和泉柯也不过是同样也需要搭乘飞机离开罢了,因而才会在这个机场。
买花也只是一时兴起,无半点旖旎的意思,请不要错意,不过是作为一个欣赏了一出精妙绝伦的戏剧而对导演奉上一点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落幕礼物罢了。
鞋底踩过掉在地上的花瓣,被挤压出来的深红色花汁染红了地面。
“真是不小心,居然给鞋底染色了呢。”
柯也微笑着并在自言自语。
“尽管某些相似的性质而吸引,怪人还是分开比较舒服呢。”
这不过是一段中途休息的假日,而他的假期已经结束。
浸泡着爱意的池袋,被各种各样的爱而滋养着伫立的池袋,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他这种无爱的人啊。
爱是从高入云霄的山顶融化而下的雪水,被温暖的阳光滋润着,逐渐占据心房的每个角落,于是便感到全身都暖洋洋。
爱是吞噬理智的怪兽,是将思维关进牢笼的锁链,宛若玫瑰梗上锋利的刺,刺痛肌肤,愈发在心上煽风点火。
无论包装上怎样华丽的外壳,缠绕着浩大的誓言,随着躯体消逝而同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不是吗?
这些看似伟大无人超越的爱意,人们为了留住所爱之人的心灵而献上的种种奉承,也不过是蒙蔽他人也蒙蔽自己的虚假谎言罢了。
为了牟取某些利益,他们甚至不惜出卖那些海誓山盟的爱人,大脑被甜蜜的爱意充斥着,却听从填满欲望的肢体支配自己,在恋爱时隐藏起尖锐的爪牙,之后再给予或被给予背叛乃至绝望。
太无聊了……
柯也哼着歌,不急不缓地走向飞机。
太好玩了……
他登上机舱,从头上拉下帽子,向着空乘小姐微笑着。
你爱人类,但我不爱你。
可惜,我们都还是人类。
柯也转头,向着这个沐浴在晨光中的城市投下最后一瞥,他抬起手,向着这座充满着爱意的城市致以最后的告别。
再见,池袋。
再也不见,临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