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澄澈的没有一点瑕疵的蓝色天穹,如同上好的水晶,镶嵌在其中的洁白云丝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这天空的纯净。
纯净而透彻,似乎一样就能望透所有。
黑发男子一个人靠在街边的长椅上,安静地看着天空。
他视野里那灰蒙蒙的天,从未变过。
以及当初那个男人被杀时的轻声低语……
“如你所见,我活下来了呢……”
黑发少年站在那个人的埋葬之地,浑浊的气流拂过他的脸颊,吹得发丝乱飞。
当初的幼童身躯已经抽长,做工精良的外套穿在身上,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衬得他仿佛是一名来自良好家教的古老世家的贵公子。
少年蹲下身,手掌贴着土地,微微垂下眼。
这块土地上没有任何的标识物,连一朵鲜花都无,那个人流出的血迹早已消失。毕竟他也隔了那么久才回来,周围的废墟都变了个样子,虽然还是漫山遍野的垃圾。
他凭着直觉,依旧找到了这里。
“艾德利,你最初投靠八区区长,只是因为听说你以为死去的弟弟居然投靠了区长所以过来调查吧。”
“然而你那死去的弟弟也不过是被做成了活着的人偶罢了……”
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泥土,又从指缝中漏下:“给我戴上那个镣铐的人是你,将我放出去的人也是你。把我献给八区区长的人是你,偷偷用能力借那副用我的鲜血凝结而成的镣铐抽取我血液中毒素的也是你……”
少年平静地阐述着,眼眸中那一丝微小的波动转瞬即逝:“艾德利,不要以为你用你最后的行为能抹去背叛的事实。”
唇角的弧度维持着15度不变,少年低下头,看着这块和其它地方毫无区别的土地。
连一个墓碑都没有的地方。
“你知道的,为什么我的记忆缺了一块,所以我会去找到它的。没有人能夺走我的东西。”
他站起身,迎着即将坠落的残阳,脚下的土地顿时被冻得硬邦邦的,没有一丝回应,只听得见流动的风儿喧嚣声。
似乎风在呜咽哀悼着,少年却面色平静,眼底毫无波动。
“我暂时要离开了,估计很久都不会回来。”
手中漂亮的小提琴身泛着冷淡的光,细腻精致的纹路若隐若现地蔓延着,泠洌的琴弦恣意舒展在琴身上。
少年架起琴,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头,微微闭上眼,琴弓在琴弦上奏响。
仿佛浓郁地厚重的乌云压迫着天空,沉重的黑色压弯枝条,湖水不平静地颠荡起伏,鸟儿静声不语,抖了抖羽毛藏于枝叶间,胆怯地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空气狂暴地翻腾着,像是要榨干一切水分般急切。沉重的雷声骤响,敲打着厚重的浓云。伴随着手指飞速地切换,交错的琴声愈发低沉,不断聚集而来的乌云沉沉,万事万物都被笼罩在可怕的乌云之下,卑微地匍匐着身体。
闭眼沉浸于琴声中的少年倾听着弦动,配合着飞速掠过的弓身,指尖残影间散落点点晶莹。
破碎的冰片飘然而下,额前的碎发顺着肢体的起伏轻轻拂过眉梢,扬起的琴弓奏响最后一句激昂尾声,突兀地沉寂。
“你背叛了我,但用名字定下的约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我会继续活下去。”
少年睁开眼,提着琴迈步离去,踩着烂砖瓦砾,不急不缓,身影逐渐浓缩为小小的黑点,最后消失在边际。
“我从未恨过,所以也没有原谅可言。”
浅淡的话语在风中飘荡,融于泥土。
乌云终归没有降下雨水。
他至今一滴泪也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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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男子的手上摇晃着一杯冰激凌,化掉的冰奶油又被他重新冻结,人们依旧如往日一般欢笑着在街上漫步,河水被阳光染成了灿金色,欢畅地流动着。
“你还是在骗我呢……”
和泉柯也咬了一口冰激凌,缓缓地咽下,自言自语般,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艾德利,你明明知道我知道的……”
“选择了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谎言……背叛者……”
“真是好笑啊……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还能被我记住呢?”
明明是你背叛了我呢……明明这是事实……
他似乎自嘲般地笑了,扯了扯嘴角,眼底划过一抹煞气:“所以,我活下来了呢……哈哈哈,活得非常好哦。”
如你所愿,你成功了……
他将手中的冰激凌遥遥举起,向着淡色的天际。
黑发男子收回手,似是随意地看了看四周,微笑:“中岛君,如果有什么事,请直说。”
穿着背带裤的少年走到黑发男子坐着的长椅旁,似乎有些犹豫,看着黑发男子笑着对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纠结了一会还是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那个……你……”
“你可以称呼我为和泉。”和泉柯也咬了一口冰激凌,含糊不清地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会把冰激凌分给你的。”
“啊不,我不是想要你的冰激凌。”白发少年的嘴角似乎抽了一下,眼前这个人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盛着冰激凌的玻璃杯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杯壁轻轻摇晃着,弧面被日光一照,反射出七彩的色泽。
“那么你找我什么事?中岛君,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侦探社的赔偿和医疗费我已经付清了吧。”
“就是……和泉君……我们见到了小时候的你……”中岛敦小心翼翼地看了对方一眼,黑发男子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恼怒的意味,他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很冒昧,但我想问一下,和泉君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吗……”
和泉柯也摇晃着冰激凌的手一顿,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对方几眼,看那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反而是很认真的询问。
“中岛君,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真是……”和泉柯也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太让我感到惊讶了。”
“诶?”中岛敦一脸懵逼地看着黑发男子笑得连肩膀都在抖,不明所以。
我的问题很好笑吗……他这样想到。
“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我还以为贫民窟更会被当做我来自的地方,是因为中岛君你自身来自孤儿院所以会这样想吗?”
他抹了抹那根本不存在的笑出来的眼泪,一条腿放置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将手上的冰激凌杯放在一旁,手肘撑着下巴仔细地打量白发少年:“中岛君不会是被我小时候的样子吓到了吧,我个人以为中岛君可没有那样的经历,所以……”
柯也拉长了语调,眨了眨眼:“你是因为得知了你那个孤儿院院长的经历,所以来询问我的吗?”
中岛敦:“诶为什么你会知道院长……”
“毕竟中岛君当时身上还顶着明晃晃的七十亿美元所以我就把你在孤儿院的经历以及那位院长顺手调查了一下啊。”
他调皮地竖起一根手指,双眼弯弯:“谁让你当时那么值钱呢?”
中岛敦:……不他并不想要那么值钱从前不想现在也不想未来更不想……
“唔,你是觉得我和你的院长有相似点所以想从我这里找寻你那位已经死亡的院长的影子吗?”
中岛敦:“……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过往的悲惨生活带来的恨意能否真的支撑一个人活下去……”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些年在孤儿院暗无天日的生活给他带来的痛楚……尽管知道了院长的过往但他……
他无法否认他依旧恨着院长……
对面的黑发男子淡淡地注视着他,表情平静无波,眼眸中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深蓝。
“中岛君,我个人觉得你没有必要纠结这种事情。”和泉柯也收起了嘴角的笑容,“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不会对你现在造成任何影响。”
“怎么不会!你是不知道他……”中岛敦激动的话语在对方毫无变化的眼神注视骤然消声。
“中岛君,无论过去遭遇了什么,那只不过是为追逐的生存提供一份更合理的理由,你已经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为什么还需要纠结过往的事情?”
和泉柯也摇晃着头,又重新捧起冰激凌大咬一口。
“反正你又不能回到过去,纠结这些只是浪费时间。”
没错,为死掉的人纠结只是浪费时间……
“但我已经……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的死亡……”
和泉柯也眯起眼,审视般地盯着白发少年的双眼,尤其在那如同新月般的印记处停顿了几秒。
中岛敦不得不同样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深邃如同大海般辽阔却无法映出任何事物的影子,海和天彼此交汇不分你我,无尽的空寂在里面延展,起伏的浪潮掺杂着难以发觉的嘲讽。
“那么,去那个人墓上献一朵花吧。”
“啊?”
中岛敦根本没料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黑发男子已经移开了视线:“如果你乐意,可以只放一片花瓣。”
“那位院长不是买了一束花吗,礼尚往来。”
“这对你们来说不是难事,你们这儿的鲜花太普遍了,太容易了……”
和泉柯也将手上空掉的冰激凌杯子瞄准远方一个垃圾桶,轻轻一投,准确掷进。
三分。
“你恨他吗?”和泉柯也似是随意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