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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指挥作战,通信联络是我军当时最大的短板,当年美军连长可以通过无线对讲机指挥到每一个士兵,而我们营与团靠两瓦电台,营和连有一台步谈机,连以下实际什么设备都没有。当时有个形象生动的顺口溜:行军靠走,打仗靠吼。连以下的指挥还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那样靠通信员,靠根本用不上的信号旗、小喇叭,还有就是军号了。

我让两名通信员去传达炮击停止时立即发起攻击,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敌阵地的命令。通信员石磊没有活着回来。石磊是在给一排传达完命令的返回途中,不幸身中数弹壮烈牺牲的。

石磊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如墨的浓眉下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白而胖的圆脸左侧有一颗显见的黑痣,整天笑眯眯乐呵呵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机巧伶俐。战前,他跟我说,他要考飞行员,架着战鹰翱翔蓝天。一个胸怀青**想,年仅十七岁的蓬勃生命就这样早早的凋谢了。

炮火袭击的效果非常明显,敌还击的火力显得稀落了不少,再次发起的进攻开始比较顺利。

战场的情况是瞬息万变的,眼看着冲在前面的战士即将突破敌阵地的关键时刻,突然从东侧的一个山坡上横扫过来密如雨点的子弹,有的战士被迫卧倒,有的战士饮弹牺牲,一排长的大腿被敌重机枪子弹打了一个洞,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军裤,进攻再一次受阻。

这些密集的子弹是从敌人精心隐藏,在我炮火反复打击下毫发未损的一个暗堡里射出来的。重机枪突、突、突地狂吐着长长的火舌,将一名名年轻的战士送进了烈士的光荣榜。

看见战友一个个倒下,孟小东眼里似乎着了火,哥老子的,老子送你们这些龟儿子上西天。孟小东牙齿咬得咯咯响,猛地跳起高喊:火箭筒,喷火器,跟我上。

别激动!我一把没拽住孟小东。他迅速地带着两具火箭筒和一具喷火器隐没在灌木丛中。

敌人这个暗堡建在山崖之上,暗堡和防御工事形成犄角,他用火力编织了一个严密的防护网,挡住了我们的进攻之路。不摧毁这个暗堡,拔掉这颗钉子,突破敌阵地是不可能的,而要摧毁这个拦路虎,只有迂回到侧翼或崖顶才可能得手。

我命令重机枪掩护迂回接敌的孟小东,又命令七班长正面佯攻以迷惑敌人。就在敌军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的时候,悄悄迂回到山崖边的孟小东命令两具火箭筒同时对准暗堡开火。轰的一声巨响,暗堡被炸飞了,没被打死的敌人又被紧随而至的喷火器喷出的熊熊火焰烧成了木炭。

打得好!打得好!我心中大喜,急令吹冲锋号。

军号就是命令,战士们听到激昂嘹亮的冲锋号,奋不顾身地跃出草丛、土坎、山岩,端着枪扫射着大步冲向敌阵。有的战友倒下了,他们顾不得看上一眼,他们知道片刻的犹豫都会功亏一篑,只有前仆后继一鼓作气冲杀过去,消灭忘恩负义之敌,攻占山头夺取胜利,才能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冲在前面的三班长汪炜端着冲锋枪率先突入敌阵,战士们受此鼓舞,抖擞起精神呐喊着,射击着,箭步冲了上去。一阵短兵相接扣人心弦的激战,敌人的第二道防御阵地终于被攻克。为此我连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十八名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近三十人负伤,全连伤亡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多,更令我痛惜万分的是副连长孟小东在指挥摧毁敌暗堡后,被一颗子弹击中头部,鲜血喷泉般涌出。他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像一座大山轰然倒下,壮烈牺牲。

尽管我连伤亡较大,可加上配属分队全连还有一百来号人,本可以继续战斗。但营、团考虑我们连续作战十分疲惫,特别是伤亡对战士心理造成的巨大冲击,还是将我们转为预备队休整待命,让养精蓄锐的六连接替我连担任主攻。

六连迅速地越过我连攻占的敌第二道防御阵地,在团炮兵的掩护下向拒马山主峰发起锐利的进攻。我们这才得以和赶来的医生、担架队抢救伤员,运送烈士遗体。

从进攻发起以来,我的全部注意力,每一根神经,所有的思想都高度聚焦在对敌的殊死搏杀中,我对横在脚下的敌人尸体不屑一顾,对伤亡的战友顾不及悲伤与缅怀,现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收运烈士,才觉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敌军尸横遍野,有尸首分家的,有炸断腿的,有胸膛被炸成一个大洞的……这些我们不去理他。二班战士,刚刚入伍不到两个月的湖南籍新兵鄢为民左眼被弹片击中,眼珠爆出来挂在那儿晃晃悠悠,痛得他嚎啕大哭;老兵吴泽义踩着了地雷,右脚掌被炸飞了一半;通信员石磊倒在血泊中,他仰着头,一只手朝前伸着,像在呼喊什么。更多的战友是像孟小东一样,头部中弹,天灵盖像破碎的蛋壳朝外张开,鲜血从那里汩汩流出染红了年轻的脸庞,恐怖骇人。

腿部受伤的一排长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失血过多已经气息奄奄命若游丝,他看到我眼眶里泪花闪闪。我紧握他的手说着坚持住,坚持住,再找不到安慰的话。

满脸是血躺在担架上的副连长孟小东,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股死不瞑目的倔犟。我强忍巨大的悲痛,颤抖着从他左侧上衣口袋里掏出他儿子的照片,说:老伙计,你这样倒下了,叫我怎么跟嫂子交待?你是为祖国献身的英雄,党的好儿子,我不会忘记你,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胖儿子会以有你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的。我啜啜泣泣喃喃地对他诉说着,双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凝视着从我身边抬过的一名名伤员,一名名牺牲的烈士,我强忍着的泪水还是像开闸的小溪从我红肿的布满血丝的双眸中奔流而下,我真想放放肆肆地大哭一场。

我没有嚎啕,但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感到满眼都是黏稠黏稠殷红殷红的鲜血,蓊蓊郁郁的山林,青青翠翠的小草,弥漫的硝烟,逶迤的山峦和西斜的太阳,都好像浸泡在血色中。

一九七九年深秋,我利用探亲的机会绕道去了孟小东的老家云阳,将他儿子的照片交给了夏丽。

她瘦了,憔悴了,眉梢眼角挂着难掩的痛苦,当她接过那张被丈夫鲜血浸泡了一角的儿子的照片时,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夏丽在孤独痛苦中含辛茹苦,将儿子孟伟东拉扯大。孟伟东考上了上海财经学院,毕业后进了浦发银行。夏丽也在儿子上大学那年再嫁,组建了新的家庭。

那年我本想看完夏丽后,再顺江而下去探望艾无瑕的,可船至九江码头我却没有勇气下船,也就错失艾无瑕怀孕,祁路平有一个遗腹子的事。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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