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杨公、卢公、守军的诸位校尉、旅帅们,劝你们多体惜体惜你们的部下和家属,爱惜他们的性命,早一点为他们,也是为你们找一条生路,别再叫他们作无谓的牺牲了。
“我军是仁义之师,是怎么对待俘虏的,你们刚才已经看到。愿意投降的,宽厚地抚待;想还乡的,给钱粮,任之还乡。天地之间,人为贵。你们应该立即下令,停止抵抗,打开城门,欢迎我军进城。我军可以保证你们和你们全军将士、城中所有士民的安全。只有这样,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你们可以想一想,如果觉得这样办好,就这样办。
“如果杨郡守、杨通守、卢郡丞,你们不爱惜守军将士的性命,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城是会被我军拿下,顽抗到底者是会被解决的。给你们一天考虑,明日我军发起攻城。”
连着朝着城上喊了三遍。
数百贼兵的弓手,快速地越过城壕,进至北城下近处,在城上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城头各**一箭,随即,迅速地退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杨得道犹在回味贼兵的这道招降书。
杨善会已经急声下令:“是箭书。立即传令,凡拾到箭书者,不许打开,尽数上交过来。”
有军吏领令,忙去传令。
一声幽幽,在旁嘟哝而起:“念了三遍,哪个不是听得清清楚楚,再收缴箭书,何用之有!”
说话之人,自是卢郡丞。
为了能够做到精诚团结,齐心协力地守城,对这贼厮,自认为已是百般忍让,这贼厮,却冷言冷语,怪话不断,说个没完没了!杨善会勃然大怒,奋力一拍栏杆,瞋目怒视卢郡丞,怒道:“即便无用,丞公,难道就能坐视将士私藏劝降之书?坏我守城士气?”
卢郡丞不与他吵,脸扭向一边,嘟噜说道:“坏我守城士气?杨公啊,你下城楼,去两边城墙上巡巡,李贼这几个攻心之策下来,我城守卒的士气,现而下是不是还有!哼。”
“你哼什么?”
卢郡丞没吱声了,只心中暗道:“事已至此,还怕坏守城士气。早在张竖眼营被破时,士气就在掉了!‘多体惜体惜部下和家属,爱惜他们性命,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李贼的这几句话一出来,莫说士气了,便是再欲令使守卒坚守,只怕都要会激起守卒的不满和怨恨了!”
杨得道神情复杂,劝慰杨善会,说道:“杨公,勿要动怒。贼已明言,明日攻城。虽然大雨尚未停,守城对我有利,贼之所谓‘十万众’亦恐吓我城中的虚言,然贼众也至少是我守卒的十倍之多,其势甚众。这城,怎么守,我等急需详细计议!”
杨善会按下怒气,目眺城外,见喊话的贼兵、射箭的贼兵等陆续回去了本阵,说道:“且再稍等,看看贼兵是不是真要回营。若果回营,愿从明府还郡府,细议守城事。”
三个人在城楼上等了小半刻钟,贼兵真是开始回营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只等贼兵确实是都已经回去营中,三人才离开城楼,去郡府商议守城之事。
定下的第一件事,是今晚须当严加戒备,以防贼兵使诈,说是明天开始攻城,今晚先来个夜袭。第二件事,仍是杨善会的建议,即夜起,加强对守卒和城中士民的控制,以防生变。第三件事,三人从明天开始,每天至少两个人在北城墙,以临阵指挥守城。第四件事,派遣吏卒沿街喊话,告诉士民张竖眼没降,献牛酒的乡民是被迫的等等,再告诉士民,援兵是有的,之前在清河与杨善会一同剿贼的本朝名将王辩,将率其部渡河来援,以安定、凝聚民心。
——在杨义臣率部来清河剿贼前,王辩尝与杨善会共剿张金称、高士达等贼,张须陀死后,王辩被杨广任为了河南大使,移部去了河南道,又於前时,奉杨广诏令,和王世充、薛世雄等一并,分各率部往援东都。他现在其实已快到洛阳了,渡河来援云云,才是杨善会的假话。
这四条之外,杨得道、杨善会反复商量,又拟了守城时的细则若干。
等等,无须赘述。
大致商议定下后,杨善会马不停蹄,回了城上。
已经入夜,他巡视城头守卒,命令杀羊煮肉,分与守卒吃用,尽己所能,鼓舞士气。
贼兵看来说话是算数的,这天晚上,没有夜袭。
杨善会不仅巡了北城头,南城头、西城头,他也巡了,一夜没有合眼,所见到的各城头上守卒的表现,使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熟悉的军吏、兵士,在与他说话时,颇有眼神闪烁,不敢看他者;不熟的军吏、兵士,看到他到来,不乏躲走,不与他照面者。贼兵的攻心计,这么快就起到效果了!那等到残酷的守城战打响之后,守卒的士气、军心又会成什么样子?
漫长的一夜,杨善会在焦虑中度过。
第二天天没亮。
贼兵的鼓声、号角声就穿透雨幕,从北边遥遥地传到了城头。
这些天一直大雨,城墙上挂着的铁笼炭,形同虚设,自下雨始,一次没用上过。
杨善会在城楼上,极目远眺,只见无边无际的雨下,唯能望到远处点点朦胧的红光,应是贼兵的火把,除此外,一片漆黑,甚么也望不到。杨得道、卢郡丞等先后也来到了城楼。诸人在黑暗、雨中,贼兵几无停歇的鼓角声里,提着心,惶恐地等了好长时间,天光终於渐亮。
北城外,北边,被填平的城壕外。
成千上万的贼兵,列以左、中、右,三个大阵,如林的旌旗招展风雨下,已经完成了集合。
数骑在贼兵的三个阵前策马驰骋,那当是贼将李善道在做战前的检阅、动员、激励。
一个军吏冲上城楼,仓皇进禀:“禀公等,数千贼兵,阵於城南,推虾蟆车,将欲填壕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