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轻抚窗帘,中原中也的卧室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独栋别墅夜间安静得不可思议,细微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被一声转动门锁的‘嘎达’取代。
一个小小的身形鬼鬼祟祟地往床边移动。
他隐匿在月光到不了的黑影中,脚步极轻,呼吸几乎不可闻。
客观上来说是这样,主观上更是无比的自信。
当他蹑手蹑脚地成功接近床边,床上闭目养神的青年动了动嘴唇,开口:
“鞋脱了再**,不许把那个脏玩具带上来。”
从一开始,中原中也就察觉了这位小入侵者的动作,只是懒得拆穿。
“!”
入侵者一惊,窗帘被纱窗中穿过的细风吹过,几缕光照亮他的蓝眼睛,以及大福团子似的白嫩脸颊。是个年幼的小男孩。
“缇卡才不脏。”
小孩扁了扁嘴,脱下鞋,依从指令把毛绒玩具留在拖鞋上,爬**。
他钻进被子,蛄蛹蛄蛹,从床尾爬到床头,像穿梭在隧道里,然后精准地压着中原中也的手臂,从被子中探出脑袋。
还没等他说什么,中原中也先一步警告道:“我要睡觉了,你不许说话。”
小孩眨眨眼睛,抬起手掌,一如课堂上踊跃发言的小学生。
“啾啾,我有问题。”
中原中也:“明天再问。”
“我现在就想知道。”
“明天。”
“拜托了,啾啾。”
“中原千礼,现在凌晨一点。”
“爸爸,求你了。”
“……”
“爸爸、爸爸!”
“别叫我爸爸。”
“拜托了,这位叔叔。”
“…………”
中原中也知道这小子得不到回答很难善罢甘休,耐着性子说:“给你五分钟时间。”
“好。”中原千礼严肃点头,快速道,“啾啾,你说过,我的妈妈是一个男人,对吗?”
“嗯。”
“可你也是男的。”
“嗯。”
“但别人的父母都是一男一女。”他困惑道,“为什么呢?”
中原中也很难详细跟他解释这个,使出万能话术:“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好吧。”中原千礼并未追问到底,很顺畅地接受了这件事,转而问,“我今年五岁,所以你们十几岁就谈恋爱了吗?”
中原中也当即冷笑,有很难听的话想讲,但在小孩子面前没说出口。
“没谈过。”
中原千礼想了想:“是因为你们离婚了,他才不来看我的吗?”
“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
“你们还会复婚吗?”
“都说了没有结婚。”
“那是什么关系?”
极其简单的一个问题,成功把中原中也难住。
客观地评价为‘敌人’或者‘叛徒’,对这孩子来说似乎有些残忍;可除了这个,也就只有‘我的前搭档’这一称谓,一旦说出口,又要被追着问‘你们搭档做什么事’。
思索片刻后,中原中也缓慢开口。
“千礼,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他声音沉稳,认真地说,“你在电视里看到的,由父母和孩子组成的正常家庭关系,我没办法给你,很抱歉。”
这个人的存在,在他所处的黑色组织内部是禁语,前缀的形容词是叛逃。
中原中也几乎从不谈起,谁都知道他最恨他那个前搭档,从搭档恨到拆伙,没一天不是互相讨厌。
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那个人的大名,生怕触霉头。但中原千礼拥有了解他生物学上另一位亲人的权利。
那家伙走前闹得很难看,**只用枪口迎接叛徒。
中原中也告诉他:“你的那位父亲,他不会回来了。”
中原千礼一怔。
两双极其相似的蓝眸,沁着蓝盈盈的夜色。
小孩并非什么都不明白。他的脑袋里在飞快代换概念:他不会回来了=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他……
中原千礼深呼吸,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我另一位父亲他,是不是——”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的奇妙联想,只察觉到他又要絮絮叨叨兴奋停不下来了,小鬼就是这样,所以不能给他开这个头的机会。
于是,中原中也当机立断转移话题:“玩游戏吗?”
中原千礼眼睛一亮:“游戏!玩!”
中原中也:“比赛。谁保持安静的时间更长,赢的人奖励一支奶酪棒。”
中原千礼立刻抬手捂住嘴巴,用力点头:“唔唔!”
中原千礼认真地屏气凝神,不发出一丝声音,暗暗地想着一定要获得胜利,那明天就可以吃两支奶酪棒了。
他数枕头盖布上的穗,眼睛又移到雪白天花板上,好像一块白色的投影布,渐渐的上面开始演电影,意识逐渐模糊,顺利睡着了。
第二天,当中原千礼悠悠转醒时,他父亲已经用完早餐准备出门了。
中原中也拎起风衣外套,单手披上。
中原千礼站在玄关处,乖巧挥手:“啾啾,再见,早点回家。”
“晚上见。”中原中也说。
嘎达。门板嵌入门框,锁芯咬合。
一秒前还在跟父亲道别的乖小孩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趿拉着拖鞋,噔噔几步飞奔向楼梯边上的储物间,动作快得像一只小耗子。
门一开,储物间里杂乱堆放的物件山体滑坡一样洒出来,中原千礼三两下找到了自己的装备:一辆儿童滑板车,上面挂着一只金属头盔。
小孩把头盔扣好,面容严肃。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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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跨上摩托车。
横滨的早高峰还没开始,路上相当空旷,饶是如此,他依旧时不时往后视镜瞥。
不一会儿,镜中倒映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中原千礼,又尾随他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