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1276年二月初九日,文天祥被押送去大都(今北京),行至京口(今镇江),在义士的帮助下,逃脱了虎口。
——--文天祥传
1、
天下迟早要乱的,不是乱于金,就是乱于蒙,他想不通这满街的人,哀哀哭个什么。
老天以众生为刍狗,好好的活着吧。
坐在镇江最大的酒楼上,他仰脖灌下一杯陈年的女儿红。二月初九,气候还有一点寒凉,这温润而又辛辣的液体入喉,腾地便在腹中燃烧起来,甚是舒畅。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略略举起,问对面那黑亮的眼眸:“要不要也来一点?”
“不。”眼眸的主人专注地看着楼下,简短地拒绝了。
“你太紧张了。”他笑,伸手抚摩放在桌子上的一把雕弓。这把弓陪伴了他近十年的江湖岁月,握把处,已经被磨得温润。
这弓也老了啊,或许再干这一票,我和它就要退隐江湖。他心中暗想。
“你有把握,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一箭射断缚住将军的牛皮索而不伤及将军?”眼眸的主人忽然转过头来,不安地看着他。
“如果你们肯付我更多的钱,我甚至可以一个人把他安然无恙地带出来。”他笑,从来没有人敢怀疑他的箭术,她是第一个。
“你父亲叫你来找我时,是怎么评价我的?”他闲闲地又问。
“他说,只要你肯出手,文将军就等于已经获救。”她迟疑了一下,回答。可是她转瞬又犹疑:“可是我看你,实在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这时候,一个小孩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点点头,说道:“好的,你去告诉燕大叔,就这样安排。”
小孩听了她的话,转身向楼下走去,下楼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他的视线对上。目光里,居然满是闪烁和惊惧。
他心中一动,待小孩下了楼,侧耳聆听足音消失在后门,便拎起桌上的长弓,快速移到一扇窗后,把纸窗轻轻推开一线,往外窥视。
只见在楼后的深巷里,那小孩正与一个蒙古百夫长窃窃私语,那蒙古百夫长从怀中掏出一叠物品递给小孩,小孩一脸喜悦地伸手接过。
他回头,看见她也站在了身后,一脸的不信和愤怒。
“这乱世里,就连孩子也不能相信啊。”他笑,转身又坐到桌前喝那杯未喝完的酒。
楼下,一只长翎穿过蒙古百夫长的后心,正插在那孩子的眉间,在早春的寒风里微微摇晃……
“他终究是个孩子,这太残忍了吧?”她也复坐到他的对面,轻声抱怨。
“我眼中没有孩子,只有挡我财路的人。”他冷冷地说道。
“你真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这时候长街上忽然传来喧哗声,一队队的蒙古兵卒列队走过,在他们身后跟着一辆巨大的囚车,囚车里站着一个人,被牛皮索紧紧缚着。
“来了。”他放下手中空杯,再次闪到窗前。
“你的手下大约都已经身陷囹圄,此刻就只有我们两个了,你敢不敢放手一搏?”他问身边人。
“拼了。”她咬着银牙,狠声回答。
“好,我送你一程。”他一伸手,抓住她的腰带,奋力把她向囚车掷去。
同时,他弯弓搭箭,第一箭射开囚车的门,第二箭射断那人身上的牛皮索,第三箭射死囚车边的蒙古百夫长,第四箭把投向她的一根长矛撞飞。
四箭之后,她已经掠到了囚车之上,挥剑和围上来的蒙古兵撕杀,那囚车里的人,此刻也抢了一把刀,和她并肩战斗。
果然不愧是张世杰的女儿,武艺娴熟。他站在窗后,赞叹了一声,放下手中弓,转身又给自己倒了杯女儿红,端着酒,微笑地看着他们撕杀。
这时候蒙古兵却越来越多,团团把她围住了。
他瞧了一会,见她渐渐不支,不禁摇头叹气:“看来这酒,还是不能畅快地喝了。”
于是他再度拿起长弓,用右手拇指和食指端着酒杯,余下三指拉弓开弦,射出一连串的连珠箭,在蒙古兵群里射开一条道路,直指向一个小巷子。
她见了身前忽然裂开的血路,遥遥向酒楼望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不再恋战。拉着那人,挥刀跳下囚车,沿着他用箭开辟的路,奔巷子杀去。
待她杀到巷口,他又一阵连珠箭把追兵阻住。
这时已经跑进巷子里的她忽然站住身形,回过头来望向他的方向,目光中有感激,还有一丝关心。然后便猛地转身,急奔而去了。
他看到她奇怪的目光,轻笑了一下。他是一个冷血的杀手,这一生里,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呢。
而且是个女孩。
他把杯中烈酒一口饮尽,又射出数箭,阻止追兵进巷。
蒙古追兵被他的神箭吓阻,不敢进巷追赶,复返回来把酒楼团团围住。
他安坐楼上,看蒙古众兵在楼下叫嚷,却并不惊慌。待料定她已经逃得远了,方长啸一声,振臂而起,冲破屋顶,半空里一个转折,径直投江边的密林而去了。
这天下,还是没人阻挡了他。
2、
镇江之战后,对这江湖他也倦了。携着一袭旧衣,满身风霜,归了市井。
起先他在南方生活,后来见南方太乱,便迁去了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