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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菡萏

1、

我扮做了书生,却也有几分象。

推开朽败的园门,长长的野草过了膝盖,站在草丛里我四顾打量,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园子。想必以前的旧主人十分雅致,建了假山、荷池还有亭阁。

只是终究都荒芜了,在时间面前。假山倾倒得象一座乱坟,荷池寂寞得成一池死水,而亭阁,只剩下几根柱子。

幸好,那边的厢房还没倒塌,虽然有满屋灰尘和蛛网,清扫了还是能够住人。我放下行囊,折下门前的柳枝做扫帚……

一个时辰后,我一身灰土地站在房中,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窗明几净,榻上纤尘不染。虽然还有一股老房子的腐朽味道怎么也驱除不了,但居住应该不成问题了。

决定落居下来,我又走出厢房,弯腰把门前的野草拔掉。拔草的时候,我发现厢房外的窗下,有隐约踩出的一条小径,径直通向荷池边。

看着这条小径,我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寒夜立窗外,其中有深意。”教我捉妖的师傅常这般说。

接下来,书生在荒园中,应该做什么呢?读书。对,应该先读书。

一切弄妥,我取出借来的四书五经,端坐在窗下,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其实这中庸之理,我们道士的祖师爷老子一句话就说得清清楚楚:“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可是儒家的人,偏偏爱把它搞得复杂无比。

唉,我叹口气,耐着性子继续读下去。

2、

读了一夜的书,清早起来不禁头晕脑胀,想想那些书生们夜夜读书,真是痛苦。

我揉着太阳穴,推开房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清晨的荒园,在露水和晨曦的辉映下,居然别有一番异样的美丽。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缀在脚下野草间,更有早起的蝉,在树稍断续鸣叫。

这明明是一个充满勃勃生机的世界嘛,哪里有阴森森的鬼气。

不过,三人传虎,总是事出有因。这里失踪了那么多借宿的书生,不可能是闹着玩的。而且,那窗台下通往荷池的小径,也很蹊跷。

我踱着步,在门前走来走去思索。

但是,为什么我昨晚却没有遇见任何“东西”呢?是它已经走了,还是我的装扮不象?鬼物一般都有所托寄,不会轻易离开一个地方。而我的装扮,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沉思良久,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书生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有不吟诗的书生。看来,我的错误就是没有在夜晚吟诗。

3、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如果你此刻问我,我一定回答是“吟诗”。

我吟了几夜的诗词,吟得是口干舌燥,五内俱焚,除了招来窗外此起彼伏的蛰声,依然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今晚再试一次,如果它还不出现,我决定放弃。

摊开诗卷,翻到昨夜没念完的那页,端在手中,我抑扬顿挫地又吟了起来:“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这是李商隐的《赠荷花》,诗是好诗,可是被我这个念惯了“无量天尊”的嗓子读出,便少了许多韵味。

不过也凑合吧,终究是吟诗。

吟完这首,我翻过书页,准备继续吟下一首。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低低的人语声:“烦劳先生再念一遍刚才的诗句好吗?”

来了!我精神一振,等待了许久,猎物终于上钩。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和砰砰的心跳,我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反问:“是刚才那首《赠荷花》吗?”

“是的。”窗外人低声回应,这次我听得清晰,是一女子的声音。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我再度把书页翻回去,一边慢慢重新吟着,一边悄悄踱近窗边。

等我把这首诗吟完,恰好伸手可以够到窗棂。我猛地一伸手,把窗户推开,就欲擒拿它。却见窗外一片朗朗月色,柳影花荫下什么也没有。只闻远处的荷池边,飘渺地传来吟哦声:“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这声音缥缥缈缈,虚虚无无,却又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幽怨,连我这个不懂诗的粗人,也听得有些痴了。

4、

半梦半醒中度过了一夜,起床后我来到荷池边查看。却见这荷池里,不知何时盛开了一朵红莲。红莲娇艳,一枝挺拔,其下荷叶碧绿,晨风吹拂下,如同绰约的仙子一般,风姿秀美得让人不可逼视。

突生异物,必有妖孽。我掐指一算,这红莲的寿命竟有五百多年了,昨晚的人语声,想来就是它化生的精魅。

“好你个妖怪,居然是朵莲花,枉负了洁名,却做着害人性命的勾当。”我暗暗冷笑一声,祭起灵符,就欲把它打得神魂俱灭。

“你艺成下山,切记不可妄杀生灵。”师傅的嘱咐却突然在我脑海里响起。

“好吧,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收回灵符,从怀中掏出一张羁灵符贴到莲梗上,并对它说道:“今夜子时,你到我房中来。”

5、

子时一到,窗外又响起了低低的人语声:“仙师。”

“进来吧。”我坐在屋内沉声说道。

我话音未落,虚掩的屋门被‘吱’地一声推开,走进一位婀娜婷娉的女子。这女子垂着头,向我低身一揖:“不知仙师唤我何事?”

“汝抬起头来。”我威严地呵斥。

“是。”这女子乖巧地仰起脸。

这是一张绝美的脸!刹那间我有些恍惚。这种美丽,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吧,有七分艳,三分媚,还有二分幽缈。我相信没有男人可以抵抗这张脸充满幽怨的一瞥,包括修炼多年的我。

“你在这待了多少年?”勉强收敛心神,我语气悄然变得温和地询问这女子。

“大约有五百多年了。”

“五百年中都在这,没有离去过吗?”我好奇再问。

“是的。”

“为什么?”我知道妖魅修炼成人形后,多半爱出去转一转。

“因为……”她忽然抬起头,眼中蕴着泪水:“因为我要陪伴他!”

“他?”我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他是我变成人后遇到的第一个男子。我们相爱,并且誓守一生。”

“后来呢?”我直觉这是一个凄美的故事。

“后来他却死了,我把他葬在园中,发誓永远陪伴着他。”

“唉。”我轻叹口气,想起师傅的话,妖也是有感情的,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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