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萧郁的马车从侧门缓缓驶出。
行至正门口,学子们的议论声,如急促的雨滴般,拍向萧郁的马车。
萧郁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曾几何时,他也跟这些学子一样,对有才之士各种欣赏甚至吹捧,但宦海多年,萧郁意识到,所谓的诗文才学,对治国安邦没有太多作用,甚至有时候还会造成副作用。
这些年来,坊间涌现了多少神童,多少天才,可又有几个人做出了成绩?
萧郁相信,这些天才、神童,入仕为官的时候,都有着一颗纯粹的心,一颗想要改变天下、涤荡朝堂污浊的心。
但当他们真正的踏入官场这口大染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同化。
这期间,才学越高的人,被同化之后造成的破坏力就越大。
人数太多,即便学生们有意让开道路,马车的速度也提不起来,只能龟速前行。
同时院墙最前方的人,全部的精力都在诗作上,根本没注意到萧郁的马车就在身后,依旧大声的议论着【桃花庵歌】。
而初见诗作的人最是激动,甚至大声的诵念这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中桃花仙……”
听到这两句,萧郁略略皱眉,显得有些不悦。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听到这句,萧郁缓缓的睁开眼,用手中的拐棍敲了敲马车的车门,车夫心领神会,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来。
如果只是一首好诗,不可能让萧郁下令停车驻听。
但这首【桃花庵歌】,却在意境上,与萧郁目前的状况完美契合,以至于在听到最后四句时,一双老眼中,甚至浮现出了泪花。
曾几何时,他志存高远,发誓要做出一番业绩,让大燕朝浑浊的朝堂,再度变得天朗水清。
可最后……被排挤……被打压……被羞辱……
先帝在位的那些年,萧郁在文渊阁还能有所作为,等到新帝登基后,所有的政令都围绕一个点展开,那就是钱。
如果说这些钱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倒也还自罢了。
可这些钱只是为了满足整个皇家的骄奢享乐,根本不顾坊间百姓的死活。
萧郁数次上谏,希望陛下能有所改变,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捞钱上,而是想想如何改变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大燕。
皇帝对此大为不满,一道圣旨直接把萧郁贬出了文渊阁。
萧郁不服,想要在朝堂中寻找志同道合的同僚,再度向皇帝上奏。
然而得到的只有两个字。
疯了。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不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吗?
五陵豪杰死了,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墓前无花亦无酒。
既如此,倒不如纵情山水,逍遥人间。
萧郁坐在马车上,感慨万千,到最后,轻声一笑,压抑心头多年的石块,在这一刻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