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着林钰用过晚膳,又陪她说了会儿话,阮氏才和林霁一道走出瑶光院。
看出妇人有话要说,林霁收着步调走在人身侧。
丫鬟长随都远远跟在身后,今夜是一轮上弦月。
“咱们一家人之间,也不说那些虚的。”阮氏率先开口,“起初你说想娶阿钰,我是不看好的。”
“你这孩子自小什么都好,有模样、有出息,也有担当,就是娶个郡主公主,我都不觉得是你高攀。”
“可钰儿……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什么苦都不舍得叫她吃。在我这做娘亲的心里,她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儿郎,她嫁了人也该和从前一样,把日子无忧无虑地过下去。”
从前沈涟便是最好的选择,品貌功名兼备,上无公婆为难,可惜两个孩子都不愿意。
阮氏兜兜转转看了一圈都觉得差点意思,直到,林霁站了出来。
才发现那些小郎君,都是在拿来与他作比。
“你说叫钰儿婚后也住在府上,这我自然是愿意的,却也太别扭了些。若当你是我的儿子,钰儿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儿媳,这说出去……”
林霁静静思量片刻。
随后道:“母亲可以当我入赘。”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倒是阮氏被他的干脆果断震住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说的我都懂。不知母亲可曾听过家中人议论,说您二老收养我,便是为阿钰的将来做打算。”
阮氏吃了一惊:“哪个不长心肺的,这样嚼你舌根?”
十三岁的林霁听到那种话会难堪。
二十三岁的林霁却能坦然复述,甚至觉得没什么不好。
“不要紧了,”林霁轻轻摇头,“如今想想,倒也无碍。”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这天之骄子都能说出“入赘”二字,毕竟也是自己养了近二十年的孩子,再作苛责,妇人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
“反正就算我这边过关,也得钰儿自己点头。你知道的,我从不作盲婚哑嫁那一套。”
至此,母亲,也就是将来岳母这一关,林霁自觉是过去了。
“多谢母亲。”
走到岔路口分别之际,阮氏又交代:“既要做我的女婿,我便再吹毛求疵,多说你一句。”
“阿钰生性热忱,你有什么都该告诉她,切不可自己闷头做,却留她一头雾水。时日长了,你二人会生出嫌隙的。”
恰如先前晚迎的事,林钰便误会了很久很久,不肯再如从前那般推心置腹。
想通这点,林霁甚至微微躬身,对妇人作了一揖。
“多谢母亲提点。”
明月照在他身后,年轻的男子身长如玉,惯有的冷清中终于带了一点热。
阮氏自觉仁至义尽,剩下的事,便要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了。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日,林霁常出现在瑶光院。
忙的时候晚膳前来,空的时候午后便来,倘若林钰点头想要出门,两人便出去。
若是不想,林霁甚至开始进出她的花房。
鸣渊走了,林钰又开始亲自打理。
“这个叫什么?”
林霁手中那盆在深秋九月生了洁白的花苞,眼看便要盛放了。
“三角梅,”林钰便告诉他,“边上还有几盆紫的,又叫紫茉莉。”
林霁便又往脚边看,认真比对花苞的色泽,一盆像她的胭脂,一盆像她。
他最终选定手中那盆,“我见你书案上那盆花谢了,不若换上这个?”
那是鸣渊养好送来的六月雪。
如今是九月,花谢是自然的,只是说起来,心间还是涌上淡淡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