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助理在施言走后,将取回来的诊断报告交给谢轻意。
谢轻意毫不意外自己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中度。症状为冷漠麻木、睡眠障碍、抑郁、出现攻击行为等,来了非常典型的大礼包套餐。
这个老教授比较有意思的是,他在治疗方案中写了这么一句:建议患者尽量避免或减少与父母接触。
谢轻意直接看乐了,笑了,然后又突然鼻子一酸。
也就酸了那一下,便让她把情绪赶走了。她将报告扔到一边,躺在床上发呆。
她跟他俩不会有多少接触的,过几天,他们就要回部队了。
怨恨他俩吗?怨恨的。报复吗?
他俩从军校毕业,就去了人烟稀少的边疆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好几十年。两人能让谢承安哄骗成那样,除了偏听偏信,就是离家太远回家太少,信息渠道封闭。家里能借他俩光的地方就是我们家有这么几个人在部队,提起来有面子,让人高看一眼,实质性的帮助、利益输送,一点都没有。
她唯一能报复方式就是,让自己成为他们的污点。
现在已经算是了。
谢轻意觉得怪没意思的。
下午,谢轻意梦到自己被一群人追杀,先是被人捅了一刀,倒在地上时,无数的刀子落下,挥刀的人又变成了丧尸,她倒在丧尸堆里,眼看就要被撕碎。
如此惨死,竟有着畅**。
死成这样,能解脱了吧。
然后,梦结束,醒了。
睁开眼,是医院雪白的墙顶。
谢轻意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一瞬间有着从窗户跳下去的冲动,可扭头一看窗户,呵,为防病人跳楼,窗户开得可小了。
她躺了一会儿,坐起身。
守在外间的生活助理见状,快步赶到谢轻意身边扶她坐稳,又把床头调高,让她能靠着。她告诉谢轻意:“你睡着后不久谢承勤先生来了,在外面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谢承勤,谢老六的名字。
谢轻意轻轻颔首。
生活助理去病房外,把谢承勤请进来。
谢承勤进入病房,见到外间客厅没有人,一眼瞥见小侄女在里间的病床上坐着,于是到将提来的易消化水果甜食放在客厅茶几上,之后到里屋门口,先敲了敲门,示意:我能进来吗?
谢轻意面无表情地喊了声:“六伯,请进。”
谢承勤出于干侦察兵出身的职业习惯,进门的瞬间就已经把屋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大部分病房,生活用品、瓜果补品、生活**、消磨时间的东西会有一堆。小侄女的病房,也就外间放着点零食水果,还一看就不是给她这个刚做过肠道大手术的伤患吃的。至于里间,要不是谢轻意还躺在床上,这屋子看起来像是没有人住一样。
一部手机,一个充电线,床头挂着吊瓶,床下摆着双拖鞋、放着一个扔了点糖纸的**桶,没了,清冷冷的毫无人烟气息,包括床上躺着的小侄女,一点这个年龄该有的鲜活气都没有。
这阵子,大哥没少找他哭诉谢轻意到处举报他、搞他生意,痛诉谢轻意有多丧心病狂,她的保镖有多混账、多无法无天。
他查了下这群保镖的来历,都是退伍军人去了保镖公司,她花高薪挖保镖公司墙角雇来的,跟她最久的跟了八年了。干得最出格的事情,就是他的老本行,当侦察兵打探敌情。
大哥的那些生意,确实是谢轻意安排人举报的,但都是有凭有据没有平白污蔑,倒是那些生意是真**!
他估计小侄女等到老爷子过世才动手,是怕这些事闹出来把老爷子气死。
谢承勤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叹道:“难为你了。”
谢轻意问:“六伯有事?”
谢承勤说:“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谢轻意不动声色地“嗯”了声。
她跟六伯的接触比起自家父母还少,也就他放探亲假回来看爷爷时,偶尔能遇到,仅限于见面打个招呼的往来。六婶去了六伯部队所在的城市,好几年见不着一面,也没电话信息往来。他的三个孩子,一个去空军部队当了飞行员,一个考编去了外地,还有一个在读博,她跟他们之间的交流往来就是当爷爷的传话筒、他们给爷爷买东西,她帮忙收个快递,再就是看上什么奢侈品贵重物时,他们找爷爷要完钱,打电话给她,通知她打钱。
双方有点互相看不顺眼,见面阴阳怪气,大的矛盾没有。
谢承勤对着这么冷淡的小侄女,有点没话了。
哪像他家那三个,都快骑到他脖子上去,特别是老三,天天咋咋呼呼的,二十多岁的人了,穿得可可爱爱的,背着个公仔娃娃背包,蹲部队大门口让人把他叫出来,见到他就蹿过来挂身上:“爸,没钱花了,来点零花钱。”
他又不是印钞机。
不给,不走!她就那么蹲着,只差没坐到地上打滚了。
他昨天问老三对谢轻意的印象怎么样,老三撇撇嘴。
他问:“怎么呢?你也觉得她继承遗产多,不乐意啊?”
老三说:“爷爷爱把遗产给谁是爷爷的事,就是,怎么说呢,谢轻意这人吧,我们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承勤问:“具体是什么?”
老三想了想,说:“她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她不仅特装,还一副谁都不搭理的样子。我又不欠她钱,干嘛要热脸贴她冷**。而且,她是不是脑子有病啊,爷爷刚过世,她捅自己那么一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问我,你们谢家怎么啦!我能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我们谢家出了个**吧……”然后口若悬河地吐槽半个小时。
谢承勤想起大哥跟谢轻意斗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再想到老七在谢轻意捅了自己一刀后,居然还能扇得下去巴掌,也就不奇怪谢轻意为什么是这模样。
谢承安还想让他走关系捞人。捞个球!
他缓声说道:“你大伯的事,我托人查了查,也自己去看过,你做得很好。这些年,老爷子身边,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没做到位,辛苦你了。往后要是有什么事,跟六伯打电话。你爸那边,我跟他谈谈。”
谢轻意轻轻地“嗯”了声,没说什么。
谢承勤想了想,又清清嗓子,说:“你钰堂姐其实挺好相处的,你多搭理她几句,多给她几个眼神,兴许就能玩到一块儿了,你们年龄相仿,都还是学生没毕业呢。你要是方便的话,她明天来看看你,行吗?”
谢轻意看明白了,这是来表达关心来了。她说道:“六伯别担心我,我挺好的。”她顿了下,又说:“谢老七那里,烦您操点心,我跟他们还是少些往来的好。”
她实在是不想见到谢老七夫妇,容易崩心态。
谢承勤点点头,道:“待会儿我就去找老七。”
他又犹豫了下,又说:“轻意,这个,你看……”
谢轻意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今天谢老七带我去看过精神科了。”
谢承勤愣住:你怎么知道我要提去看精神科的事。
谢轻意淡淡地解释道:“你的语气、表情,要提的,也就这事。谈别的,用不着欲言又止有顾虑。我能在爷爷办丧事的时候捅自己一刀,任谁都会想是我心理或精神上出了问题,我跟谢家的其他人关系不好,你要是不来找我聊聊,担心我还闹出什么事。毕竟,你是唯一还愿意能跟我往来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