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空中,有一只雪鸮,不停的嘶叫,不停的扑扇着翅膀盘旋。
她大约能判断出来,三声轻啼,两声重啼,而雪鸮认主,这是求救的信号。
她必须马上离开。
借着往昔的记忆,在这个只有黑色的世界,慢慢摸索着,捡起背篓,捡起药草,一步一步,往回走。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觉得胸口异常沉闷,是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像是针刺,又像是刀割。
像是一个人,将手伸进了她的心窝,将那团心脏,翻来覆去的撕扯着,按压着,叫她浑身都痛,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走了,又或者说,她走不动了。
于是,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像失了魂魄的人偶。
夜风袭袭,凉意刺骨,雪还在下,几乎快要将她淹没了。
“阿云,阿云。”
“阿云,你在哪儿,听见了吗?”
“阿云,阿云,我来找你了,阿云。”
她茫然的抬起头。
她从未想过,在异国他乡,会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在知道自己,身为异国贼子时,仍然以一颗赤子之心待她。
她的双眸本就涩然,听到她唤她,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
或许是她释放的善意足,以叫她破碎,又或许是这样的善意,终于击垮了她的强撑已久的心防。
她卸了力气,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嚎着,眼泪,似乎都要流尽了。
虎子提着一盏灯,安静的蹲在一旁看她。
她向来是坚韧,从不屈服的,虽盲了眼,却仍旧如一头霸道的猛虎,可撕裂周边所有黑暗。
可三日内,她竟两次见她落泪。
首次,是她说自己,无家,亦无国,是无根的浮萍,没有归处。
而这一回,和上次安静的流着泪,平静的述说着自己的悲惨不同。
这一次,她痛极了,像是怀揣着什么希望,已经尝过了幸福的滋味,却又被人亲手打碎了,绝望,痛苦,挣扎。
这世间并非黑白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许多痛,针没有扎到她的身上,她不能与之感同身受,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去劝解她。
她只能蹲下身子,扶她起来:“阿云,站起来,往前走。”
她目不能视,也没有力气,仍旧趴在地上。
她没有继续哭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一点神光都没有,像是了无生念的样子。
她蹲下身子,用自己瘦弱的肩膀,背起陆温,嘴里哼起了乡间小调儿,一步步往竹下小院内走去。
“小溪弯弯,流水潺潺。”
“禾苗青青,蝴蝶翩翩。”
“呀呼哟,诶呼呀,春来早嘞,麦谷收喽。”
“春来早嘞,麦谷收喽。”
待她回了竹下小院,已入静夜,虎子立于檐下,手足无措的站着,神情晦涩:
“娘……她……还好吧?”
她既想问,娘为何要救她?
又想问,难道娘不知道她是个恶人么?
虎子只是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漠:“还不去烧火做饭,在这站着做什么?”
“这就去。”
虎子将陆温放在温暖的竹床上,燃起火盆,为她取暖。
“阿云,好些了么?”
陆温不答,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像是个抽去了灵魂的泥塑木偶,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雪鸮仍旧嘶叫着,一只雪狐从雪地里钻了出来,在谢行湛身边不断的打着转。
旋即,又哀鸣一声,朝山下疾奔去,恰遇一位上山打柴的农家少年,在他面前哀哀叫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