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扶着阑干,缓步而下,喧闹丝竹覆满楼阁,人影憧憧,相依相偎,鸳鸯成双。
“陆姑娘。”
直到听到有人唤她,她怔了一怔,下意识抬头,目光掠过楼中一隅。
一位弱冠之龄的公子,倚栏而立,青衫广袖,竹簪作冠,宛若新春嫩芽初绽,鲜活又温雅。
陆温立定,微笑:“原来是苏大人。”
苏宛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笑意,轻轻抬手,以扇遮面,点了点头,遥遥向她致意。
“陆姑娘怎么来了青楼?”
陆温反问:“苏大人为何在此?”
“访友。”
陆温笑了笑,语气清淡,态度疏离:“那便不打扰苏大人会友了。”
陆温只想速离,不欲再行纠缠,那人却追上前来,又补充了一句:
“访的是位官场之交,是个男人。”
是男是女,与她无关。
她径直往前走,不予答话,他跟在身后,笑意幽深:
“得遇陆姑娘,比之会友更要紧,不知陆姑娘下榻何处,若闲,可否前去拜访?”
陆温怔了怔,停下脚步,喃喃道:“下榻何处……”
她想回家,倒也探过几次,只是她临近将军府几次,许是惊了北弥诸将,误以她是刺客,又增派了无数将士,将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苏宛仔细端详她的神色,眯了眯眼,温声道:
“西北将军府,听闻曾是陆大将军的住所,亦是陆姑**家,若陆姑娘愿意,便回家住吧。”
“回……家……”陆温心中一动,仰起头,不可思议的问,“我还能……回家么?”
苏宛拱手,声线温润:“吾主常说,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哪家王朝的天下,将军府本就为陆家旧邸,陆姑娘是主,薛将军只是暂借罢了。”
陆温低下头去,怔怔的望着自己素白的衣摆:“多谢,只是南凉子民,入住北弥帅府,终究于理不合,于情,更不合。”
她说罢,径直向雪雾而去。
寒风簌簌,轻雪落花,钻入她的衣袖。
苏宛追上前:“当年陆大帅厉兵秣马,劳苦功高,守卫西北疆土,可到头来,却被你们南凉王朝的陛下,永无休止的折磨,死前病痛加身,死后一卷草席,被野狗啃噬。”
陆温不语,脚步加快。
“当年陆小将军北阻鞑靼,西灭蜀国,战无不胜,何等风光,却因东宫一己之私,承受无妄之灾,从天之骄子变作一滩烂泥。”
“就连陆姑娘,本为耀目明珠,却被世人以**妓之身束缚,辱之待之。”
“层层枷锁,无端污泥,陆姑娘,你心中,难道不恨吗?”
夜雪拂拂,陆温停住脚步,一朵琼花落于发顶,她回头,眸中静而无波。
“不必卖关子了,苏大人要什么,便说罢。”
苏宛微微一笑,走上前来:“与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畅快,听闻,祁州守将秦无疏,曾求娶过陆姑娘?”
“是又如何。”
檐下烛火稀疏,风儿微拂,摇摇晃晃,枯枝早已被风雪掩盖,他立于雪下,眉间是运筹帷幄的清意。
“用他的命,去换你兄长的命,这桩交易,陆姑娘愿不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