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朕如何偏私舟儿?天爻谷,红莲狱,一桩一件,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皇后微微一笑,“灵泉宫,是陛下一手所建,先帝一死,灵泉宫替陛下暗杀了多少兄弟,多少朝臣,陛下难道,都忘了么?”
“现今,灵泉宫为陛下敛财也好,取童子灵肉入药也好,不也是为了陛下身体康健么?”
“难道,陛下不曾食过灵肉?不曾拿着银子挥霍过,逍遥过?”
“况且,舟儿对这些恶毒阴私,一概不知,陛下怎说是为舟儿掩饰?”
“毒妇。”裕丰帝怒极,掐住皇后的脖子,“朕是天子,高高在上的天子。”
她面色涨得青紫,呼吸困难至极,却仍要拼死说上一句:“是舟儿,替陛下担了恶名!”
那日,裕丰帝大手一挥,三百朝臣,八百百姓,血雨腥风,鲜血洒满了英灵祭奠之所。
祭塔之下,哀鸿遍野,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绝望,曾经那位**清明的君主,如今,因病痛,因年迈,因体衰,因偏执,因对权利的渴望。
将南凉子民,推向无尽深渊。
龙椅上,他身影孤寂,面容苍白如纸,指尖仍淌着血,那是自己的元妻之血。
二十年的恩爱夫妻,二十年的伉俪情深,终究走到了两看相厌,你死我活的地步。
“陛下,是外通寮的急报!”
内官跌跌撞撞闯入,手中紧握着一卷染血的绢帛,声音是难以掩饰的颤抖。
裕丰帝的目光缓缓移向那急报,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念。”
“昭和郡主与归远侯,一入天门关,即遭北弥铁索扣押,而后,北弥二十万铁骑已破关而入,直指苏凌。”
“长清侯率军死守,无奈敌众我寡,不过七日,徐将军血洒疆场,壮烈殉国……”
内官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静默无声,空灵大殿,顿时陷入死寂。
舅舅早已陈词于他,长清侯性子刚烈,若遇人攻,只会莽撞出兵,不适宜戍守西郡。
可南凉四将,陨落有三,武将青黄不接,余下都是些从未上过战场的青年小将,他该如何,能如何?
裕丰帝的手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与愧色,却仍强撑着威严:
“你却看清了,归远侯入北,是遭扣押入狱?”
“回陛下,据外通寮所言,归远侯与昭和郡主所居牢狱,是灵台府的一处水牢,支着木架与铁索,收押至今,二人皆已奄奄一息。”
内官低垂着头,声若细蚊。
裕丰帝闭上眼,重重倒坐回龙椅之上。
他曾以为,北弥人索要陆衍,是因陆家早与北弥有私,为护其周全,才以横兵边野为迫,强索陆氏兄妹而去。
原来,北弥人,是怕以陆衍之智,陆衍之勇,若南北再起战火,杀回苏凌郡,又会如两年前那般,轻松化解这场兵戈。
北弥,只是使了一出小小的离间计,他却蠢笨如猪,将人送去了敌国。
都是造化。
“迎亲的队伍回来了没有?”
“回陛下,已经在路上了。”
“还有几日到?”
“约莫三十日。”
“传令夜宴司,靖安将军之子秦无疏,为三品骁骑将军,领汝阳淮溪两郡兵马,加之虎贲,虎鹤二卫,驰援祁州,速去,不必回中都了。”
内官领命退去。
玉阳殿内,只剩下裕丰帝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望着窗外苍茫夜空,心中五味杂陈。
强敌窥视,他却一直主张安内,将矛头对准南凉朝廷的包藏祸心的边塞守将。
是不是,正因如此,才落了北弥人的陷阱呢?
血腥难洗,他下令拆除祭塔,迦蓝祭塔崩塌那日,天色阴沉,仿佛苍穹亦三百朝臣,八百百姓无辜殒命于此为之动容。
风如拔山怒,雨如诀河倾。
崩塌之屑,尘埃浮浮,风中似乎还回响着百姓的哀嚎,邗江水仍旧是红茫茫的一片。
世人皆好奇祭塔拆除之缘由,却无人知晓,缘由若知,又要成茫茫冤魂中的一员。